阿洛没立刻作答。
他的表情有些呆呆的,眼珠倒是飞快地移动着,他显然正在全力回想自己当初在信里都写了什么。
结果就是他脸上眼下的赧色更加鲜艳了。
“你……全都看了?”他的尾音有一丝颤抖。
迦涅没想到阿洛会慌成这样,觉得有趣又奇怪,戏谑地眨眨眼:“你猜?”
“猜不出来。”他别开脸,语调十分生硬。
她一撇嘴:“话说回来,那几封信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
阿洛反手捂住眉眼,有气无力地回道:“我让多米随便找了个地方放着……”
“多米?”迦涅真心实意地疑惑起来。怎么又扯到他那个妖精信使了?
阿洛从指缝间瞥了她一眼,紧紧抿住唇,显然不打算说更多了。
迦涅见状更加想逗他了。她从袖子里摸出三个有些泛黄的信封,到他面前晃了晃:“其实我只读了一封。”
阿洛伸手就抓,但她早有准备,手撤得飞快,立刻把信藏到身后。
她冲他抬抬下巴:“生气啦?”
他反而一怔:“什么?”
“我不是有意偷看的。其中一封的信封坏了,信纸掉出来一角,我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就拿出来读了……”
阿洛又一次别扭地转开脸:“那原本就是写给你的信,没什么偷看不偷看的。十八九岁时候写的东西被人看到,当然会感觉丢人。仅此而已。”
“那我怎么处理这些信也是我的自由咯?”
他无言地斜睨过来,似乎要看看她还要怎么埋汰他。
迦涅于是清了清嗓子,抽出第二封信:“让我看看这封写了什么……亲爱的迦涅,距离上次给你写信又已经半年过去了。当然,上封信你不可能收到。可能有一部分的我至今还在等你回复我给你的第一封信。但更可能的是,你早已经彻底把我抛在脑后。”
她抬起眉毛,从纸页上缘看向阿洛:“你似乎把我想得很绝情。”
虽然她也没办法完全否认就是了。
阿洛僵硬地挨在车窗边,脸上的红晕稍稍减退,但仍然是一副浑身难受恨不得跳车的模样。与她对上眼神,他嘴唇分开又抿上,最后什么都没说。
迦涅于是继续念:“所以过去半年,我试着彻底放下在奥西尼家的日子,重新开始,过好每一天,”
她迟疑地顿了顿,为还没念出来的下一句有些惊讶。
“我以为我成功了。但是今天,就几个小时前,我在街角看到了一个和你很像的背影,我明知道那不可能是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种一无是处的小城?但那一刻,我愚蠢的心脏冲到了喉咙口。
“我仍然在想你,在我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每时每刻。所以我又给你写信了。”
这封信很短,到这里已经差不多到头了。
迦涅沉默地迅速看完,将信纸小心地折回原装塞回去。
“怎么不读下去了?”阿洛反而发问了。
“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在拿这些信嘲笑你。”她诚实地回答。
一秒的寂静。
近在咫尺的绿眼睛因为她的这句话孱弱地闪动起来。
阿洛定定地望着她,双眸氤氲着,里面的情绪是看不见的雾气,静悄悄扩散,沾染她,包裹她,让她也仿佛提前进入雨季。
“原来你那个时候那么喜欢我过,”迦涅垂眸,声音里有淡淡的感伤,“我那个时候完全不知道。”
“或许我也不清楚你对我有多重要。”阿洛自嘲地笑。
迦涅轻轻抚摸他的脸颊,给信件盖封蜡似地,唇瓣轻轻和他的贴了贴:“你那个时候不好受,但我也怨恨过。”
阿洛声音有些低沉:“如果那个时候我更有勇气,把那些信也送出去,或者一直给你写信,写到你回信为止……”
他惘然止声。
不存在这样的如果。
尚未知晓失去的苦痛的阿洛·沙亚,不可能那么彻底地抛下自尊心,一次次地、哪怕明知道可能是徒劳依然伸出手。
而迦涅也没有完全的自信宣称,只要那时候收到阿洛的信,她就一定会回复。
阿洛沉默地抱紧了迦涅。她将脸埋进他的颈窝,眷恋地深吸了一口气。
两个人静静依偎了一会儿,阿洛伸手去拿信,又一次被迦涅躲过了。
他眯了眯眼睛,表情有些危险:“你既然不念了,那还留着干什么?”
“你惊慌失措的样子我已经好好欣赏过了,看在你这几天很辛苦的份上,这就放过你算了,”迦涅哼了一声,“我只是不当着你的面念,可没说不读。”
“你继续念也没关系。”阿洛忽然离开了坐席,与她面对面,亲了亲她的额角,而后矮身在车厢座椅中间的空位半跪下来。
“啊?”
他像要为她穿鞋似地低着,拇指顺着她脚踝骨头凸起的轮廓来回摩挲,抬起的绿眼睛幽幽的:“你念你的,我忙我的。”
“什——”
车厢里温暖,但陡然少了层叠裙裾的遮蔽,皮肤还是感觉到一丝凉凉的颤栗。比温度差更加鲜明的刺激下一刻抵达,迦涅不禁揪紧手里的东西,信封顿时多出几道蛛网般的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