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友的手指不动了,老老实实地待在贺久安的手心里,广告扇放在腿上,另一只手往贺久安的口袋里去,小心翼翼地摸。
骨头最终落在了纸巾上,交叠的汗湿的双手放在两人之间挤着,在逐渐消失的夕阳里,在漫天铺开的云霞中,没人能看清。
莫友摸出个大白兔,搓开了两头,往自己嘴里塞,甜滋滋的奶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这是……”贺久安鸡爪吃的差不多了,纸巾把细小的骨头包起来,放在一边,又看莫友颊边鼓起的糖果。
莫友从口袋里掏出个金丝猴,“没有大白兔了,金丝猴吃吗?”
贺久安嘴角扯起笑,这话说的,跟他两在野外吃保护动物似的,听到是要被抓起来判刑那种。
“怎麽想起来买糖?”贺久安的大拇指摸了摸莫友的手背。
莫友眨了两下眼,“喜糖啊,知林的高考考这麽好,我又是回来领奖金的,肯定是要带喜糖回来的。”
“喜糖啊……”贺久安接过金丝猴,用牙齿尖尖咬开包装袋,里面的糖在莫友的口袋里有些软了,但是不影响吃。
他的舌尖舔过嘴里的金丝猴,砸吧着嘴里甜甜的味,就着蟹青色天空最後的那点子绯红云霞问:“那是不是也能算我们的。”
莫友在贺久安这话里偏过脸,眼神沾着那点子云霞的绯红直直地看向贺久安,瞳孔震颤了一下,大白兔还卡在他的脸颊边。
一阵风擦着莫友鼓鼓的脸颊过去,他们四目相对着,贺久安戳了戳他含着糖果的脸颊,指腹贴着他那点子软乎乎的脸肉,轻慢地摩挲,等一个回答。
莫友的眼皮缓慢地眨了下,他从未想过这种事,喜糖是莫知林的,贺久安顶了莫知林的身份陪着他,一块把喜糖往每一家送。
像,真像。
像回门的新媳妇带着新婚後的老公挨家挨户的散喜气。
喜糖就是他们结婚的证明。
不知道是天气热的,还是怎麽的,莫友莫名觉得脑子发糊,心脏跟着剧烈跳动起来,他把嘴里甜甜的汁儿水咽进去,唇瓣慢慢掀起:“算吧。”
他的手心又被挠了挠,那股子酥麻从掌心穿进去,似乎沁入了人的心里,莫友停了会儿又说:“算。”
贺久安如画的眉眼隐入渐渐暗下来的深空里,但莫友就是看见了,贺久安在笑,笑得阳光又肆意。
比拿了冠军还要开心。
莫友抓住手心里胡乱骚动的手指,心头的话从嘴里轻易地冒了出来:“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去看看爸妈?”
贺久安擡起眼眸,看仰着脸看他的莫友,喉头滚动了一下。
莫友的父母早年间就已经过世了,莫友现在除了有一个不是亲生的儿子以外,上面的家人全都没了。
贺久安知道这件事。
也知道莫友买了吊唁用的纸钱,金元宝,蜡烛。
但带不带他这件事,他们一早就心照不宣地没有讨论。
死者为大。
安息最重要。
但是现在,是莫友主动提出来的。
把他的心脏扯着,想证明他的存在。
“我想着,”莫友的嗓子有点哑,手掌还被贺久安团在手心不好动弹,“我想着,连喜糖都送了,那是不是也该见见父母。”
“贺久安,你去不去?”莫友仰着一双坚定的眼睛,四周的黑暗也掩盖不了他眼里亮晶晶的期待。
“去。”贺久安用扇子摇飞在四周转悠的蚊子,“跟你,上刀山下火海都行。”
莫友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迎着他扇子扇出来的小风说:“不用不用,就是丶嗯……”
莫友抿了抿唇,很忙的手指又挠了挠下巴,“就是可能要跟我磕个头。”
“好哦。”贺久安把他胡乱摸的手拿下来,顺便摸了把他软乎乎的下巴,“到时候要劳烦你跟爸妈介绍介绍我了。”
。
“爸妈,我来看你们了。”莫友跪在坟前,晨雾还萦绕在山头,墓碑上落了晨间湿润的雾气,他反身招了招手,把一米外的贺久安拉了过来,“这是我的……”
他顿了一秒,接上了话茬:“这是我的对象,他叫贺久安,嗯,对不起啊,你们走了这麽久我才跟你们说。”
“爸妈,我喜欢男的……”
“贺久安对我很好……”
“知林考了很好的大学……”
“我想开新店……”
“你们看这是贺久安送我的……”
话说的很乱,像是想到哪就说到哪。没什麽头绪,又像是在父母身边浅浅窝着的呢喃。
贺久安双膝点地跪在莫友的身边,馀光里是莫友泛滥着泪水的一张脸。
他的视线落在墓碑上的照片上,那是一对看起来就十分恩爱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