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友长得就像他妈妈,一样的又圆又小的脸,唯独那双总是雾蒙蒙的眼睛像他爸爸。
贺久安想,要是莫友的爸妈没过世的话,莫友的日子就算再苦也不会苦成这副模样。
他的妈妈会给他挑汤里的葱,也会记得他的喜好,瓠瓜汤里不放鸡蛋,西红柿鸡蛋汤里必须放鸡蛋。
莫友的父亲应该会带着他去摘桃子,跟他说不要怕,想摘多少都行。
莫友会被养的很好,即使贫穷但是有爱。
有百分之两百的爱。
喜欢男人也会被原谅吧,他们那麽爱他,怎麽舍得他娶一个不爱的女人,养大一个不是自己孩子的孩子。
他们也许会哭,也许会闹,但最终会揽住被爱着长大的莫友说,只要你开心就好。
爸妈唯一的愿望就是你能一辈子开开心心丶平平安安。
这就是贺女士对他的希望。
“贺久安,给爸妈烧点纸吧。”莫友擦了把脸上的泪,拽了拽贺久安的衣摆。
铁盆里燃起灼热的火焰,纸钱的灰烬在里面缓慢地打着转,贺久安跟着莫友,莫友往盆里放什麽,他就跟着往盆里放什麽。
沉默的安静持续了一会,贺久安看着缓慢燃烧的纸钱,视线挪向身边的莫友。
“莫友,爸妈同意我们在一起了吗?”在跳跃的火舌中,贺久安轻声地问他。
莫友唇角勾起一抹细腻的微笑,泪痕在脸上泛着微微的亮光:“嗯,同意了。”
“真好。”贺久安把手里的纸钱放进面前的盆里,在身上擦了把手,“我是不是该磕头了?”
莫友擡眸看了眼墓碑,照片上的父母笑眼盈盈,那是他们结婚证上的照片,又年轻又有活力,不用对视眼里都有爱意。
莫友把悲伤的视线从照片上扯下来,转向贺久安的时候已经溢满了爱意,“磕吧。”
贺久安就这面前的那方小小的土地磕了三个头。
他的心底在默念。
——谢谢。
谢谢你们养大了这麽好的莫友,谢谢你们同意让我照顾他。
晨雾消散以後,也热了起来。
两人把坟墓边的杂草都拔了干净,才摘了带着青草味的手套准备下山。
山间的风是微微凉的,吹在人身上还有股子瑟瑟的意味。
山间的路也不大好走,脚下石子路不平,偶尔侧过来的横枝还带着刺,不小心就会刮伤人的手臂。
贺久安第六次把枝子按回去,防止打到後面的莫友。
“贺久安,今天咱们就回去了。”莫友从贺久安擡起的胳膊下钻过去,“你还有什麽地方想去吗?”
“我都行。”贺久安把手松开,树枝又弹了回去,“你是不是又想回去开店了?”
莫友在前面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
“什麽时候领奖金?”贺久安问,领完奖金就能走了,公交车肯定是错过的,到时候包个车子走吧,正好把那麽多菜都带上。
莫友拿着的劳工手套在空中晃悠了两下,脚步走的慢但稳当,耳朵里有山间小溪缓缓流动的声音,“村长说八点多,主要是要拍两张照片做宣传。”
贺久安脚下的步子一顿,“那不就暴露了。”
“没事的,”莫友的眉眼弯弯,唇角的酒窝透着点点调皮,“我在你旁边就好了,到时候你戴个口罩和帽子,就说你害羞啦。”
贺久安的手扬上去拍了把莫友的屁股,语调里带着好笑:“我是会害羞的人?”
“不好意思哈,我儿子比较害羞,口罩就不下了吧。”莫友凑到摄影师面前,挡住了摄影师要求贺久安把口罩摘下来的请求。
村长也在一旁打圆场,说,戴着就戴着吧,孩子的爸在这呢。
那摄影师才没继续说。
大红花系在贺久安的胸膛上,他手里捧着“1000元奖金”的红色牌子,莫友就高高兴兴地站在他旁边。
摄影师正端着相机,脚下步履生风,嘴上说着看我看我看我,今天的天气美不美。
站在村委会前头的几个人一起朝着镜头,大声喊着:“美!”
几张照片拍完了以後,村长对着外头一点头,“欻欻”几声响,灿烈的烟花飙上了村子的上头,无数彩带在天空飞扬,阳光之下,天空里闪着波光粼粼,天空之下是一起看向烟花的两人。
真奇怪,不像领奖,反倒像是结婚。
烟花在头顶上绽放,围着大红色胸花的人是新郎,站在他旁边的是他的伴侣。
贺久安捧着红色牌子的手轻轻拿下来放在身侧,在万种喧嚣中,在无数的恭喜声中,看向身边的莫友,也就在那一瞬间,莫友的视线扫了过来。
莫友笑着看他,趁着无人注意的瞬间,轻轻勾了下贺久安伸过来的手指,然後一起看向悠扬着的彩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