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潋的心比身体更早一步抵达了爹娘长眠的那片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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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潋终于走到了爹娘的坟前。
此时雨也停了。
两座矮矮的土包相依偎着,隐在半山坡。
她放下篮子,先用双手一点点仔细地拔除坟前坟后新长出来的杂草。
拔干净了,她才摆上馒头、果子,斟上那一杯清冽的酒。
点燃香烛。
细长的烛火摇曳了几下,才稳稳地燃烧起来。三炷清香的烟在潮湿的空气里笔直地向上蹿升了一小段,很快就被风吹散。
纸钱在火焰中蜷曲燃烧,跳跃的火苗将她的脸映得明暗不定。
她跪在草蒲上,冰凉的感觉瞬间包裹了膝盖和小腿。
声音不高,清晰地穿过沙沙雨声,“爹,娘,我来了。”
“得跟你们念叨念叨…”
“王婶子家,”她声音清晰了些,“去年她家王柱子成亲,日子办得热热闹闹。柱子哥和他媳妇儿都挺好的。
“你们放心吧,村长爷爷和村婆婆照旧硬朗,三婆婆也一样。”
她又念叨了些别的。
“日子……比以前强多了。”白潋像是松了口气,“忙是忙些,种地、摘山货、卖粮卖酒……总算有了点积蓄。我盘算好了,再攒几年,就能盖新房子了!青砖灰瓦的,窗户开得大大的,冬天不怕风,夏天凉快,肯定比咱家那老屋强得多。到时候,你们知道了,应该也能安心些。”
山坡上的风卷过松枝,发出呜呜的轻响。
白潋的目光落在墓碑上,眼神却像是落在了很远的地方,仿佛看见了爹娘宽慰的笑容。
他们早早地走了,白潋连他们的样子如今都记不大清。
但没关系。
她的声音轻了些,“现在这些,是因为我认识了伏棂。”
她缓缓地说出这个名字。
“就是她,”像是怕爹娘忘记了,又像是要让他们好好记住这个名字,“她帮了我很多。牛给我用,城里捎来的好东西也给我。她人很好很好。”
白潋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最贴切的词,“是…能点醒我、给我指路的好夫子。”
那声“夫子”,带着点孩子气的亲昵。
“爹,娘。”声音明显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紧张和希冀,“我想跟你们说件事。”
“我…”那两个字在舌尖滚了好几圈,终是冲破唇齿,“我喜欢她!你们放心,我自己清楚,这不是感激。”
“我不管你们怎么看这事儿,”她对着墓碑,像是在宣告,又像是在倔强地解释,“反正就是这样。”
停顿了一下,她小声咕哝,“你们要是在多好。肯定能懂,就算不懂,也没法子,我不管了。你们要是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昏了头,那就骂好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斩钉截铁,“骂也没用,打也不行。”
那语气竟透出几分理直气壮的赖皮。
白潋俯下身,额头重重地磕了一下。
“不管以后怎样,我富也好,穷也罢,心里都念她的恩情,敬她,护着她,对她好。”
她俯下身,“爹,娘,安息吧。我走啦。”
最后几张纸钱在火焰中化作灰烬。
唯有几缕青烟,不舍地缭绕着。
清明忙完,没过多久,就到了酒楼开业的时候。
自酿的酒已经备好,按照推算,能撑两个月的,这样等两个月之后,他们新酿的酒,很快也就会娘好。
六月的骄阳晒得地面滚烫。
桑麻镇最热闹的那条街上,一幢崭新的三开间门脸儿张灯结彩。
崭新的朱漆大门敞开,门楣上挂着一方覆了红布的大匾额,两边缀着大红绸扎的花球。
台阶扫得一尘不染,后院里几口大灶烧得正旺,青烟袅袅,热气蒸腾。
伙计们穿着裤褂,扎着白净的汗巾,跑进跑出。
伏棂今日穿了身墨青色的绸面襕衫,正有条不紊地指挥着里外。
请来的舞狮队锣鼓喧天,狮子上下翻腾,引来无数看热闹的街坊邻居,把半条街堵得水泄不通。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噼里啪啦炸响。
“吉时到!贺伏小姐新铺开张!百福楼——揭匾喽!”伙计们嗓音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