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春闱,解问雪连中三元。
寒门学子,白衣入试,却在殿试时以一篇《治国十策》令先帝拍案叫绝。
那日琼林宴上,先帝执杯叹道:“此子当为朕之房杜。”
自此,解问雪平步青云,未及而立便已位列三公。
那年,天公震怒,黄河决堤,解问雪白衣立于浊浪前,三昼夜不眠,调度百万军民。
待水退时,他衣上泥泞未干,便又转身去查贪腐案。
一月之间,十三位州官落马,他却力压求情奏章,硬是将这些人尽数送上了断头台。
世人道他手段狠绝,犹如诸葛在世,
可偏偏,这样一个算无遗策的人,在纪佑身上栽得彻底。
实在有悖人伦,解问雪竟与新帝生情生爱。
起初只是御前讲学时的一个回眸,后来成了御书房里交叠的衣袖。
这份感情,像一张精心编织的蛛网,密不透风地将年轻的君王笼罩其中。
龙袍要熏染要解问雪亲手调制的冷香,御膳要按他拟定的食谱呈上,连批阅奏折的顺序都要依他排列的次序。
更不必说近身伺候的宫人,无一不是解问雪亲自挑选,这和监视没什么区别。
经年累月,这份爱渐渐成了枷锁。
年轻的君王正值血气方刚,坐拥天下却处处受制,如何能不生怨?
君王要的是指点江山的气魄,解问雪给的却是无微不至的桎梏。
“更衣。”
年轻的君王声音不轻不重,却惊得庆熙手上一抖,险些打翻了鎏金衣托。
小太监慌忙捧来玄色龙袍,金线暗纹在烛火下流转着幽光,仿佛蛰伏的龙鳞。
纪佑展开双臂,任侍者为己更衣。
黑金二色的君王常服一寸寸覆上挺拔的身躯,暗绣的龙纹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十八岁,年轻气盛,遗传自先帝的气势,天子生得极好,剑眉如墨,目若寒星,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宽肩窄腰撑起龙袍时,连见惯天颜的老宫人都要暗暗赞叹——当真是上天精心雕琢的君王骨相。
庆熙跪着系玉带时,瞥见天子垂落的指尖轻轻敲击着龙纹佩玉。那节奏不紧不慢,却让整个寝殿的空气都跟着凝滞。
庆熙跪伏在地,指尖紧张地系着玉带金钩,作为从小侍奉天子的贴身太监,他比谁都清楚——这桩婚事背后,是丞相与天子的博弈。
当然了,也是文臣与武官的博弈,也是文臣之首解问雪和武官之首谢行军的博弈。
虽然心中感慨万千,庆熙手中玉带却不敢有半分差池。
今日这场未成的婚礼,表面上是钦天监一句“神明不许”,实则满朝文武心知肚明呢。
“说起来,谢岚呢?”
君王摩挲着腰间玉佩。
这场联姻本该是皇权与军权最完美的结合,却被人生生截断,连庆熙都觉得可惜,也难怪君王会生气。
“陛下,”
庆熙大着胆子轻声道,“谢姑娘今日已经回将军府了。”
不敢不答。
虽然,当时明明是天子亲口送谢姑娘回去的,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天子居然又问了庆熙一遍,就像是真的不太清楚一样。
年轻的君王垂眸,烛光在他眉骨投下阴影。
一双凤眼沉静时如古井无波,薄唇微抿——当真是天家气象,龙章凤姿。
他的心里,反倒是苍茫一片。
纪佑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看到庆熙了,他也记不清自己已经多久没有见到活生生的解问雪了。
纪佑记得。
君王大婚日,解问雪忽持剑逼宫,事败下狱,铁窗幽暗,竟自饮鸩而亡,年止二十七。
是夜,君王闻讯,掷冠于地,废后罢宴,自此郁郁,未几,亦崩。
解问雪,终年于二十七岁。
不过一年,纪佑死于十九岁,心力衰竭而死。
他们,曾经有一个无比惨痛的一场梦。
当初,纪佑本以为自己会见到黑白无常,阴鬼锁魂,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被选中了,去做了个什么系统。
按照他们的说法,选择系统的条件是灵魂坚韧,选择系统同样也是给灵魂坚韧的人一个重来的机会。
但是,纪佑等不了那么久。
所以他千辛万苦找到“息壤”,尽自己所能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