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奉元自口袋中取出一块糖果,半撕开包裹的糖衣,没敢拿手碰她,以糖纸去蹭一蹭她的衣袖:“他们着实太过腻歪。那女孩舀起一勺,崔莳也和狗一般,忙不迭地凑过去吃。”
渐渐升腾起的药香愈发浓郁,带着一些苦涩,又夹杂着些许清新。
程雪衣脸色分在苍白,慢慢地剥离糖纸,轻薄的糖纸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倒是颇为好奇,究竟是哪家的小姐,能令崔三公子动心至此。”
李奉元举起水囊向砂锅里注了些清水,他有些迟钝,水线分岔跳到了桌上。
她好瘦。
月白的衣衫虚拢住身子,凑近一些,隔着一层糖纸,依旧能触到纤细柔软的骨骼皮肉。
小巷中,男孩将蜻蜓朝着马车窗牖处放飞,红漆大门边,周煜上前一步,沉声道:“你的花,我全买了。”
荷花少女闻言,双眸一亮。可周煜却忽地脸色一冷,伸手一指,厉声道:“把你的面纱揭下来。”
荷花少女略一犹豫,将手按在面纱之上。她忽地睁大双眼,望向巷口。
手猛地拉住周煜的衣袖,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周煜顺着荷花少女的目光望去,神色在一瞬间露出错愕。他将手向后猛地一收,荷花少女顿时失了气力,身子一软,吓得跌倒在地。
朱漆大门,院内青石铺地,花木有致生长。
崔莳也满心惊讶,他从未与王絮提及,自己不喜吃苦一事。
王絮将瓷碗搁置在一边,轻声道:“崔公子的玫瑰露,有些甜。”
崔莳也隔着错落的光看王絮,掌心渐渐收紧,往回收,声音哑的不行:“王姑娘可否替我去寻支笔来,我与家中传个信。”
他几日不归家,若无他的口信,只怕小僮难以封住口,届时走漏消息,恐引得王絮再度遭调查。
王絮推门出去,崔莳也却想到还有件与周煜有关的事,他还没告诉王絮。
徐国经七王之乱后,勤练兵马,军威赫赫,日益强盛。陈国未蒙天庇,灾祸连连。两年前,南王突入陈国境地,大肆杀戮劫掠,竟劫走周煜。
徐国单方面撕毁了不战合约。
陈国欲报南王之仇,在周煜的接风洗尘宴暗施杀手。岑安长女为救周煜,为敌国探子报复戕害。
胡不归拿着笔墨走来,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布袍,身形清癯瘦削,然精神却极为矍铄。
他转头责问身旁的王絮:“哼,你这丫头,为何不帮他写上两个字?”
崔莳也欲言又止,想说的话堵在喉间,他向胡不归解释:“家中父母认得我的字,若叫王姑娘替我写,反倒会让他们疑神疑鬼,还是罢了。”
胡不归神神叨叨地将王絮拉出门外,而后伸出手向她索要钱财。王絮却长久地沉默不语。
胡不归呵了一声:“哈……你可别想跑,瞧你穿得人模人样,竟连钱都付不起?我所用之药可皆是好药。”
“把你的簪子留下。”胡不归伸手去取王絮头上的银簪。
王絮侧身一闪,恰好躲过胡不归的手。
胡不归见状,火气更甚。
王絮将她哄到槐树下,离远了崔莳也在的瓦房,“不如我留下给你帮工?”
这簪子于她而言有大用,断不能给他。
“哼,就凭你那抓药的三脚猫功夫?还不够格!老夫自己便能应付,你可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胡不归嘴上虽这般说着,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心动之色。
胡不归在摆弄药材时,对药的敏感度仿佛已达天人合一之境。
那双手如同与药材融为一体,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精准地拿捏着药材的特性和用量。
王絮自始至终都未有个正式的师傅。
胡不归微微扬起下巴,说道:“不过,听老夫一句劝。你与这小公子,倒是挺般配。”
王絮这份这份识人的眼力让胡不归对她另眼相看,开口求胡不归收他为徒,还有,她这不服输,咬着牙向上爬的劲。
“小公子怕他和你在一起,被你带累受了一身的伤的事传到家中,家人反对你们。”
王絮将簪子收入袖中,“那我嫁给他,你看如何?”
胡不归一双眼瞪的溜圆,倒是不想王絮竟真答了他,转而一笑:“怕是不行。”
风吹动马车的銮铃响动,清脆如玉碎。槐花一落如雨,院墙上的苔藓幽绿得生出寒意。
胡不归捋了捋胡须,若有所思:“屋外等着的,是丞相千金。”
王絮垂下眸。
程雪衣?
已经好几个月没再见到她了。
周煜大婚之日,程雪衣也不曾露面。
“她虽是个瞎子,不过有个好出身,配的是南王世子。虽说这人花天酒地,资质平庸。”
难怪……
未曾想,她竟是周煜的未婚妻。
红妆铺地,宾客如云,丞相却是毫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