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莳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手撑在下颌,眸中干净得不带一丝杂质。
王絮手心包扎的淡褐色布帛十分干净,她指腹捏紧木勺柄,垂眼递喂过来:“为什么呢?”
崔莳也转过头,心跳漏了一拍,微凉的指尖扣在一起,脸颊微微发烫。
白日光盛,院中槐花香甚浓。
王絮抬眼望向窗棂,胡不归正在捋槐花,花瓣顺着掌心,落进簸箕里。
她在转眸一看。
崔莳也挺直了身子,托着下巴,袖子卷到手肘,衣领很低,阴影落到锁骨处。
他慢吞吞地说:“因为你讨厌他,所以我就讨厌他。”
王絮默了一下。
这会哪怕她是个石头,也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个芝兰玉树的贵公子,光明正大地喜欢她。
赤子之心,白首之诚。
可王絮对他,还是一点感觉没有。
一点都没有。
他的真心,于她而言,一文不值。
第26章红妆故烧高烛照红妆
天边水汽混漾不分。路边的青草都被严霜打得有些枯凋。小巷口,赶牛人头戴斗笠,手中挥舞着细长的鞭子,不时吆喝着牛群。
一个身材瘦长的人纵马奔来,不由分说便要收走他的牛。赶牛人惊慌失措,连忙上前阻拦。
可那些人毫不理会,强行驱赶牛群离去。
中年妇人紧拉住儿子衣衫,遥指那牛,道:“你可得好好念书啊,要不长大以后就得放牛去,还得让那些小流氓把牛给弄走。”
她却没看到,跪在地上悼哭的老汉,怀中多了一锭金元宝。
老汉竟是喜极而泣。
中年妇人本就心绪不佳,携子前来问诊,孰料那医者竟言道人满了。
人满了?
她明明瞧见一边的马车上下来个富贵公子哥,在她之后,却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中年妇女怒目圆睁,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门,破口大骂:“你个该死的庸医!有钱人就能进,穷人就进不了?别人还说你悬壶济世呢,我看你就是个黑了心的混账玩意儿,就知道赚黑心钱!”
这人吵闹得厉害,程雪衣的侍女走上前来,掏出几两银子递到她面前,吩咐道:“拿着这些钱,去别处看大夫去。”
可这妇人却狠狠唾了一口口水:“有钱就了不起啊?看不起穷人咋的?我偏就在这儿看着。”
她一边叫嚷着,一边却迅速地将银子妥帖地收到衣袖之中。
小巷深处,那扇陈旧的门再次被推开,周煜率先走出,李奉元跟随其后。
两人之间却隔着五六尺的距离。
倏然间,周煜的心猛地一揪,像是漏跳了一拍。
捧荷花的少女坐在台阶上,身上棕红色兽皮做的衣衫略显陈旧,她睁开惺忪的眼,荷花上蒸发的露水自她睫毛上滴下,无声无息地在她眼眸中消散。
少女迅速站起身来,低垂着眼眸,脖颈也一并低下,像是鹿在饮水。
她小步凑近李奉元,轻声道:“公子,买朵荷花吧。”
周煜只觉得心口堵得厉害,他一把将药材塞到李奉元手中,催促道:“拿去给她。”
“你这是何意?”李奉元皱着眉头接过药材,心中怀疑周煜不怀好意。
周煜无所谓地耸耸肩,目光却始终离不开那捧着荷花的少女。
李奉元瞬间领会周煜心思,气得发笑。不过此刻,他急切想见程雪衣,抬腿冲向马车。
甫一拉开帷幔,案几上有道刻痕,程雪衣将案上的宣纸摊平,工整对折好。
李奉元盘腿坐上马车,小心地稳住身体,倾身靠近桌案上的药炉,拿起蒲扇轻轻扇动炉火。
双颊能感受到火焰的炙热,火光在李奉元脸上跳跃:“我在这看到崔莳也了,他好像有了喜欢的人。”
那一副摇尾乞怜,可怜巴巴的模样,简直令人恶心,真是茶到骨子里。
药液在小火的炖煮下微微翻滚,偶尔溅起一点小小的水花。
程雪衣将宣纸收入袖中:“谁?”
李奉元抄起砂锅,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快速在炉灶口一擦,“噗”的一声,跳动的火苗瞬间蹿起。
叫什么李絮,胡絮……?
“你不认识……”李奉元笼统地答,“他就是个三心二意的,先前还讨好你呢。”
“他送的东西,我打发给下人了。”
在李奉元眼中,程雪衣时而遥若天边云,时而近在咫尺间。
她是有求几乎必应的,虽有时不予理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