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的一声,后脑勺撞在一块石头上,牙齿磕在一起,舌尖尝到了一丝血腥。
“你——”
沈自流眼一闭,再睁开时盈上了点点泪光,是疼出来的,“小心身后。”
沈自流清楚地看到王絮的手心紧捏着一柄匕首。她心中一惊:她发现了?
身后黑衣人冲上来,一人高高举起刀,朝着王絮砍去。那刀在夜色中划过一道寒芒。
王絮夹着沈自流,两人一起朝着旁边跌去,落入了那重重垂落的柳树枝叶中。
地上淌着的碧绿柳枝,就像绿色的绸缎,要将她们温柔地包裹起来。
绿海红花之中,眼前人像是纸包不住的火,又像兰雪地的绛英。春色被剥落了一层,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露水在叶脉上缓缓淌过,汇聚成小水珠,又从叶尖滑落。
身后危险再次降临,沈自流大喊一声:“救命,救命!”
黑衣人退后,翻墙而走。
王絮捏着一柄刀,将手撑开,风吹夜更明。一只流萤振翅而起,无依无傍,宛如点点细碎的火光。
萤火照亮了王絮的脸,她低眉顺眼,格外平静:“别哭。”
沈自流睫毛颤抖,瞳仁溢满怔然。
王絮扶着她坐起,“我不是周煜的心上人。”
沈自流短促地叹息一声,摊开手,虚拢了一手月色,“我知道,我知道。”
没人会比她更知眼前人的事。
离时雪似花,归时花似雪。
时隔经年,你再次回到我身边,像是命运的安排。
寒光一闪,身边侍女骤然出手,半露出袖中的刀。沈自流阻止不及,径直迎上去,刀插入腹部。
强忍着剧痛,对上侍女震惊的眸子,猛地拔出匕首,手腕一转,扎进了侍女的胸口。
侍女身子一僵,口中喷出鲜血,血沫溅在地上,眼眶瞬间红了:“夫人——”
明明说好的,在这里杀了王絮呢?
第38章昨日旧山河腐草
昏暗的刑室里,烛火忽明忽暗。
受刑者赤身被绑在刑架上,肌肤泛着死灰般的色泽。他舌被剜去,空余血洞,双眸翻白凸出。
汗水自颈中流下,直流下背——
他的肋骨被一根一根地割开,利刃闪着寒光,每落一次,鲜血便飞溅而出。
烛火烧至一寸。
程雪衣搁下笔:“停。”
字迹浮现于纸上,其上拓有隽秀的文印。将其装匣入盒后,交予两名侍女,吩咐道:“送去翰墨轩,年关再印。”
分明是趋近入夏的日子,入夜后还是冷得有些冻人。
侍女退下后,于回廊处忍不住要打开匣子。
另一侍女忙按住她的手,目光指向受刑之人,低声道:“小姐的性子向来是说一不二,最憎恶背叛之人。前几日你虽不在场,但我在。那厮忤逆主上,还与周世子勾结……”
“哈哈。”侍女推开她手,打断她,“小声些,若是让小姐听到可就糟了。”
她垂下眼帘,借着烛光,略扫过去——
“有人怜你身残,有人慕你生于权贵之家,可唯有你自知……”
墨迹疏淡,有如临水照花。
可这花却被揉皱了,破碎不堪了。回廊转角处传来一道女声,“我少时为丞相收养,闻百经,通六艺。”
两名侍女惊得向后退了两步。
程雪衣站在昏黄烛光下,神色平静:“十二岁那年,我得赐名程雪衣,住进大宅。父亲教我的第一课,便是杀人。”
两位侍女吓得唇齿发白。
程雪衣轻巧地从侍女手心拈起纸张。
她将纸张慢慢展平,神色平淡地道:“我初次杀人,便取了七十八人性命。”
纸上写道,雪女白衣似雪,一剑可焚人心。
于藏污纳垢之处,仅一招便毙敌,而后在血光尚未消散之际,翩然抽身而去。
可事实,却是完全相反。
六年前。
程雪衣养父大限将至,撑着最后一丝气力,遥指向百香楼,为她指了一条活路。
裹上一卷草席,将老人以黄土埋了。袖间沾了山间的野花杂草,在长阶前睡了又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