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披着雪白的狐裘,发间还沾着未化的碎雪,眉眼温和如润玉。
“醒了。”
是那个声音。
时岁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
三日前,就是这道嗓音在雨幕中喝退了那群畜生。他本该道谢的,可喉间却像是堵着什么,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沈清让在榻边坐下,语气平静:“肋骨断了三根,左手腕骨裂。李恒那帮人已经押送官府了。”
官府?
时岁在心底冷笑。
那群蛀虫,早和世家沆瀣一气。姐姐死前连发二十一道求援信,官府可曾管过?
他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在唇齿间蔓延。
“不想说话便不说。”
沈清让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沉默,只是向后靠了靠,靴底踏在床榻边的木阶上。
“你伤得不轻,得再养几日。”
时岁抬眼看他,眸中带着审视的冷意。
为什么救他?
白袍军的将领,不都冷眼旁观封陵城破吗?
沈清让忽然笑了。
他抱臂倚在椅背,姿态松散,却莫名让人想起收鞘的剑。
“想救就救了,需要什么理由?”
顿了顿,他又道:“我知道你防备。但至少在这里,有我在这,没人能动你。”
时岁垂下眼,避开他的视线。
沈清让却忽然倾身,指尖抵着下巴,仔细端详他的侧脸。
“奇怪……”他蹙眉,“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时岁的身体骤然僵住。
他不记得了?
那个被他蹭脏狐裘的小将军,那个承诺次日来取衣袍却失约的人,就这样轻飘飘地……忘了?
沈清让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只是起身替他掖了掖被角。
“一会儿让人送热粥来。”他顿了顿,唇角微扬,“报仇归报仇,该吃饭还是要吃饭的。”
此后半月,沈清让每日必至。
有时端来漆黑汤药,碗底沉着蜜饯;有时揣着
油纸包的糖糕,酥皮上还沾着街市的晨露。他不同时岁说话,只坐在榻边翻兵书,偶尔念几句“风林火山”,嗓音清朗如碎玉投冰。
时岁的伤一日日见好,沉默却成了茧,将少年裹得密不透风。
只有沈清让转身时,他才会抬眼,将目光刻在那道背影上。
直到某日黄昏,沈清让合上手中的兵书,抬眼看向榻上的少年,时岁仍如往常一般沉默,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褥边缘。
“明日我要去城郊,给封陵城的亡魂超度七日。”沈清让开口,“每日安洲会来给你送药,记得喝。”
他一条腿踩在脚踏上,手肘抵着膝盖,掌心托着下巴,就这么直直地望着时岁的侧脸。少年将军的目光太专注,像是要透过这副苍白皮囊,看清里面藏着的魂灵。
时岁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眉头微微蹙起。
沈清让忽然笑了:“怎么?不说句再见?”
时岁唇线绷紧,依旧不发一言。
沈清让也不恼,只是站起身,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转身朝帐外走去。
就在他即将掀开帐帘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