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北宋,景德五年,大年初三。五更三点,天空亮着。月亮撒在十里长街上,将昨夜刚起的霜打成银白色。安远门外,传来疾行的马蹄声。马蹄声由远及近,到了宫门口,一个年轻官员跳下马,他来不及整理衣冠,只略微提了提腰带,狂奔进了门。这官员身穿一件簇四盘雕细锦官袍,销金裹肚,脚蹬侧面丝鞋。生得肩宽腰细,眉目清朗,高挺的鼻梁,姿态风流,妆着神仙。他姓崔,名辞,时任开封府通判已经三年了。崔辞进了皇宫内城,快步疾行。即将走到承天门的时候,远远看见宫门下头聚了一帮子花花绿绿的人。这大清早的,承天门这麽热闹?好奇心一起,崔辞放慢了脚步。走近了,瞧见这群人里头,有宫里的内侍,有护城的侍卫,还有皇城司的官员,难怪五颜六色的。这些人都整齐划一的张着嘴,擡头望天。“瞧什麽好东西?”崔辞也跟着擡起头,顺着衆人的视线望过去。原来那左承天门屋南角曳鸱的尾巴上,不知被谁挂了两丈长的黄帛上去,黄帛末端捆着一个像是书卷的物件,三道青丝缠绕在外,那书卷的封处隐隐绰绰的还有字。城下衆人擡头看的就是这物件。崔辞虚眯起眼睛,细盯着那书卷打量,边打量边往前走,头脸脖子朝後,脚下没留神,一个趔趄,向前扑倒。幸亏前面来了一人,抢身上前扶住了他。“崔大人,留神呐!”崔辞一擡头,见扶住他的那人,身穿一件深紫色天下乐晕锦官袍,一边两个大眼袋子接力似的下垂,直垂到了鼻尖,正是知枢密院事王钦若。“王大人!”崔辞忙躬身,行礼道谢,“谢王大人!刚才顾着瞧承天门上的黄帛,没留意脚下。”澶渊之盟过後,寇准失宠,王钦若丶丁谓一夥人成了真宗跟前炙手可热之人。崔辞与这些人一向气场不投,从无往来。不过眼下被人家扶住,面子上的事,还是要做一做的。“怎麽?那“天书”,崔大人也瞧见了?”王钦若满脸堆笑。“天书?”崔辞一愣,随即意识到他指的就是那黄帛,“哦哦,就在前面不远,不知是谁吃饱了撑的,往那曳鸱的尾巴上挂这玩意儿。皇城司的人也…
北宋,景德五年,大年初三。
五更三点,天空亮着。月亮撒在十里长街上,将昨夜刚起的霜打成银白色。
安远门外,传来疾行的马蹄声。马蹄声由远及近,到了宫门口,一个年轻官员跳下马,他来不及整理衣冠,只略微提了提腰带,狂奔进了门。
这官员身穿一件簇四盘雕细锦官袍,销金裹肚,脚蹬侧面丝鞋。生得肩宽腰细,眉目清朗,高挺的鼻梁,姿态风流,妆着神仙。他姓崔,名辞,时任开封府通判已经三年了。
崔辞进了皇宫内城,快步疾行。即将走到承天门的时候,远远看见宫门下头聚了一帮子花花绿绿的人。
这大清早的,承天门这麽热闹?好奇心一起,崔辞放慢了脚步。
走近了,瞧见这群人里头,有宫里的内侍,有护城的侍卫,还有皇城司的官员,难怪五颜六色的。
这些人都整齐划一的张着嘴,擡头望天。
“瞧什麽好东西?”
崔辞也跟着擡起头,顺着衆人的视线望过去。原来那左承天门屋南角曳鸱的尾巴上,不知被谁挂了两丈长的黄帛上去,黄帛末端捆着一个像是书卷的物件,三道青丝缠绕在外,那书卷的封处隐隐绰绰的还有字。城下衆人擡头看的就是这物件。
崔辞虚眯起眼睛,细盯着那书卷打量,边打量边往前走,头脸脖子朝後,脚下没留神,一个趔趄,向前扑倒。幸亏前面来了一人,抢身上前扶住了他。
“崔大人,留神呐!”
崔辞一擡头,见扶住他的那人,身穿一件深紫色天下乐晕锦官袍,一边两个大眼袋子接力似的下垂,直垂到了鼻尖,正是知枢密院事王钦若。
“王大人!”崔辞忙躬身,行礼道谢,“谢王大人!刚才顾着瞧承天门上的黄帛,没留意脚下。”
澶渊之盟过後,寇准失宠,王钦若丶丁谓一夥人成了真宗跟前炙手可热之人。崔辞与这些人一向气场不投,从无往来。不过眼下被人家扶住,面子上的事,还是要做一做的。
“怎麽?那“天书”,崔大人也瞧见了?”王钦若满脸堆笑。
“天书?”崔辞一愣,随即意识到他指的就是那黄帛,“哦哦,就在前面不远,不知是谁吃饱了撑的,往那曳鸱的尾巴上挂这玩意儿。皇城司的人也在前头呢。”
崔辞现在不知道,过会儿将要察觉但为时已晚的事,是这黄帛正是王钦若跟真宗两个谋划了许久,搞出来的天降“天书”。
事情起因是自打真宗与辽国签订了澶渊之盟,回来後便陷入精神围城,终日闷闷不乐。打仗是再也不想打了,但和谈毕竟失了面子,一宋一辽,两国并存,谁才是华夏正统?找王钦若商议,王钦若这人,一身的本领都在钻营真宗的心思上,思考了一番,脑袋一拍,提议真宗去泰山封禅——自古泰山封禅的帝王,秦皇汉武,则天明皇,无一不是治世的明主。若是真宗也去泰山封禅,定能向天下人展示大宋的正统地位,皇帝镇服四海的气概。真宗听了,大呼此计可行!不过,问题来了,老天不是你想封就封了,人得先有这意思才行。于是君臣二人一合计,就策划了这“天书”的事情。先弄出个天降祥瑞,借着这个由头,封禅泰山便顺理成章了。
崔辞哪里知道这些内情,见王钦若不做声,有心卖弄,又是一顿输出。
“我瞧那黄帛是无聊之人从屋南角的房梁放上去的,那儿容易下脚。至于那捆书,我刚才就为细看它,差点摔一跤,用的是澄心堂最新出的纸,楮皮制的,韧性十足,号称千年不腐。。。。。。”
“崔大人,好悠闲,”王钦若半点不想跟他废话,阴下脸,“您这个月上朝已经迟到了3次了吧?就不怕挨板子?”
崔辞一愣,当时便住了嘴,丢下一句:“多谢提醒!”拔腿跑了。
哼,这王钦若果然是个喜怒无常的小人。
说起崔辞,没当官之前,是开封府赫赫有名的纨绔,玩的一干衙内都是酒囊饭袋之辈,而他本人是衙内中的魁首,纨绔中的顶流。书是不可能看的,仗着老爹是枢密院的副使,混得一个封荫的官做。原是衆人等着看笑话的角色,万没想到,这几年下来,竟还干得不赖。一连破了数起开封府的大案,还在宋辽“澶渊之盟”案中立下大功。如此,後来即便他老爹身死沙场,他也依旧能在官场横行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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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紫辰殿,宋真宗正当着群臣高谈阔论。皇帝两眼放光,兴致很高,看着都年轻了好几岁。
“衆卿啊,这件事朕从未对人讲起过,现在想来实在是有趣,今日无事,就讲给你们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