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官入京叙职,每三年一遭,因他的缘故,荀南玉称了六年病,一回也没来过。
与之相对,便是荀奕入京为官,以做条件的置换。
这番突然奔波,是否和圣上在京郊蓄兵有关?
荀南玉说:“给你收尸。”
“……”陈白微怔,旋即笑了一声,“那你来迟一步。”
想他活的人不多,想给他收尸的有许多,裴盈升算一个,宫门外得等圣上叫号。
“但我不想死了,荀衡甫。”他握着茶杯,眼皮垂下,好整以暇地说,“你老了很多。”
人间岁月堂堂去,第一次见荀南玉,不过弱冠之年,再回过头,便是而立了。
荀南玉终于抬了头。
他似乎忍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开口:“比起我,你又好到哪里去了?”
——能不能照照镜子再说话?
陈白拧了拧眉,对自己的颜值倒没太大追求:“一直都这样啊。”
特别帅。
荀南玉用铜盆净了手,不置可否地点了头,问:“刑部诏狱是你亲手建的,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陈白被这热气熏得舒畅,又是极其熟悉的味道和声音,这些日子头一遭卸下防备,因而语气也有些懒洋洋的。
他打了个响指:“山人自有妙计。”
荀南玉只颔首。
他似乎要去取什么物什,向左行了两步,他这人礼仪规矩简直无可挑剔,陈白坐在原位,眼皮不抬,连让也没让。
倒是后面端着水盆的侍从有些慌乱,跨过茶寮的脚凳,因为衣服下摆太长,“哐当”一声,铜盆倾翻,他慌忙去救,不偏不倚恰好击倒在陈白的右侧肩上。
这一泼不要紧,原本已经结痂的肉不能碰水,手臂最上方的口子瞬间蛰疼起来,溢出些血味儿来。
荀南玉骤然回过身。
陈白被这突然的一连串动静砸得清醒过来,只觉得骨头疼,望着他,越生气,反倒笑了出来:“荀南玉,你他大爷绝对是故意的。”
有的人明着坏,比如他。
有的人是暗地里坏,比如姓荀的。
——这种人最恐怖,指不定被他扎一刀,还给他数钱。
“我以为你能躲过去。”荀南玉疾步走过来,表情骤然冷了下来,不容置疑地握住他的手腕,旋即掀开已经湿透了的衣服。
伤势虬结,看起来极为狰狞。
他冷笑了声,半晌,低声问:“这就是你所说的,山人的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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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丈神色凝重地出了前殿。
黑色玄甲的将领骑在高头骏马之上,利索地下了地。
“见过住持大师。”他拱了拱手,将一个令牌递了过来,“在下玄武卫副统领陈仲,这经停的可是荀家的车马?”
方丈说:“是。”
“这便巧了。”那统领笑着说,“今日陛下恰好空闲,随性而至,想着来寺里烧香礼佛,祈佑风调雨顺,申时便到,不知可有叨扰不便的地方?”
申时是下午四点,距离现在不过半个时辰。
“……”方丈眼皮跳了跳,原本象征长寿的眉毛仔细一拢,微笑着说,“自无不便,只是时间是不是太赶了?”
“圣上是这样吩咐的,想来并无不便之处。”那统领利索地翻身上马,抱了抱拳,“我还要进宫复命,便就此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