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宅。
昨日的一晚动静不小,惊动不少勋贵人家,丫鬟小柔去前院偷偷看了一会儿,又溜回来。
绣榻边,女郎端坐在矮桌旁,雪肤乌发,雪白秀美的脖颈微微侧着,一手支颐,颇有些昏昏欲睡的模样。
看到小柔,她慢慢睁开眼:“阿父回来了吗?”
荀宛口中的阿父,便是荀奕。
荀氏出美人,其先祖最先便是因才学姿容进擢,血脉赓续至今,单拎个族人出来,没有面貌不端正的。
佳人姝色、艳冠群芳,连小柔都忍不住晃了晃眼。
她摇了摇头:“回来啦。”
荀宛好声好气地问:“昨日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柔说:“朱雀门走水,城门失火,大理寺原本要押送陈相,结果犯人被劫走了……闹得一团乱,老爷被请进宫,据说是因为咱们家和这人有旧,问了一通,到现在才放回来。”
这简直是无妄之灾。
说着说着,她口气中不由得带了些埋怨的语气,像说一个灾星似的。
荀宛原本还笑着听着,慢慢的,蛾眉微微挑起,露出些担忧的神色。
……在很久之前,她是见过陈白这个人的。
关于这个人,家里虽然讳莫如深,然而总体却延续着一种极为违和的和平,这在先皇病重时,百官风声鹤唳的朝局里来说,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阿父偶尔谈起他,也不是厌恶的神态,倒有一种——
仿佛谈及自家晚辈时的亲近。
偶尔和阿母聊些闲话,也会说这人又做了什么样恶劣的事情,阿母问是否会波及到她们家,阿父就摇一摇头。
“如此就好。”阿母就意料之中地低声叹口气,“咱们惹不起,躲得起。”
魏朝在他手中,就如同一个玩具一般,然而男女之间的事,他又不大肯管,这几年,女眷交际、游会都很频繁,她也喜欢去参加这些。
有一遭,她在未婚夫家的宴会上碰见过对方。
见到的时候,她其实不大清楚陈纪安的长相,那人独自坐在水榭的亭子里,芝兰玉树、风度极佳,只以为是谁家的郎君。
陈纪安先和她打的招呼:“你是荀氏的女郎?”
她吓了一跳,半晌,才诺诺应了声是。
又问:“你怎么知道?”
那人笑吟吟地说:“自然是钦慕荀太守家风已久,老天怜我辛苦,赠了我一面铜镜,一照,就识得出了。”
荀宛一时间无地自容。
半晌,才听见那人说:“你再往前走,拐个弯,便是前院了……谁和你一起?”
荀氏在京并不算显赫,或者说,所有世家、勋贵都被这人压着,他厌谁,连家眷都不受待见。
荀宛说:“无人和我同去。”
那人很快便懂了她的窘境。
“无妨。”他想了想,说,“这是个好事儿。”
荀宛觉得荒谬:“为何?”
陈纪安还是笑着说的:“毕竟他们都活不长,若与你交情甚笃,你怕是还要哭一场。”
那一面给她带来的记忆,直至今日弥新,既让她觉得春风扑面,又让她不寒而栗。
什么样的人,能笑着说出来这种话?
“他被劫走了?”荀宛回过神来,抿了抿唇。
小柔愣了愣,继而说:“也有可能是他自己逃走的啦。”
荀宛问:“阿父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