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被逼急了,什么方案也能说出来。
陈白笑了笑。
“王犁是清源崔氏安排好的人。”他说,“不是只有宋如容想捅死我,哪怕我逃出大狱,崔常行也会要我的命。”
清源崔氏,世代簪缨,历朝历代都位及公卿。
先前一穷二白的时候,他走了个捷径,为谋一显赫官身,当了崔氏的门前走狗。
后来他推行恩科、乾纲独断,荀南玉与他决裂,陌路殊途;崔氏则反对他扶持宋如容为主,政见背道而驰。
他齐齐整整,把世家大族和朝内勋贵都得罪了一遍。
宋如容与他有仇,哪怕他的工作做得不到位,他也能给他在史书上添补些恶名,这么好的事儿,他怎么忍心罢手。
崔氏或许比姓宋的更紧迫。
他身死,当年那桩旧事便没有再重提的可能。
但他们布置得太急了。
系统听得晕乎,不说话了。
【那怎么办?】它埋怨说,【你怎么能得罪那么多人?】
倒反天罡。
陈白哑然。
“是。”他闭目养神,“我的问题。”
奸臣这一人设,要维持下来,坏处不胜枚举,但也并非全无好处:
——道德底线够低。
想出卖谁,就出卖谁。
·
今日天阴,路滑,依然难行。
茶香袅袅,崔直方跻坐在软榻之上,做道士装扮,一手斟茶,与裴盈升对坐。
厢房阴影处,板鼓轻响,亮灯一盏,皮影栩栩如生。
讲的是昔日赵荣祖行善济世,得罪了陈纪安,巧答巧对,凭借智谋从相府逃脱的故事。
排兵布阵横生妙趣,下方不时有掌声响起。
“贤弟性格耿介孤傲,做事太莽撞了些,你挨圣上一顿板子,倒是挨对了,不枉我在御前为你求饶一遭。”他掀开茶盏,手腕压下,清透茶水汩汩流出,茶盏碰撞,发出清脆一声响,笑意隐没在眼底,“请,暂且压压惊。”
裴盈升心神不定,双手接过:“多谢直方兄,你何时抵京,我竟不知……”
崔直方出身清源崔氏,是崔氏族长崔常行的内侄,出身高贵、学富五车,却迟迟未科举应召,蹉跎了不少年华。
崔氏与相府不和,崔直方若要入朝为官,京城这个地界,恐怕要受陈相挟制,白白成了人质。
天下谁人不知,陈相满大街找人给先皇炼长生不老丹,炼着炼着,老皇帝便殒了命。
崔直方笑着说:“道士云游四海,我若什么事都告诉身边人,每日净应付都应付不过来,岂能得修行之寸进?”
裴盈升岿然不动:“今日才知,是蒙直方兄相救。”
昨日夜闯宫门,圣上并未召见他,只让他依律领罚。
这个处罚已留了手。
崔直方摇头,嘘了一声:“我请你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讨这个功。”
裴盈升颔首。
灯又暗下,赵荣祖的皮影从相府逃走,板鼓急促起来。
“赵大医是方外修士。”崔直方静默听着,半晌,笑着说,“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是个妙人,这皮影倒是做得有趣。”
“这是一桩旧事。”裴盈升蹙了蹙眉,忍不住多解释了一句,“这其中内情曲折,戏折讲的,倒并不全是真的。”
崔直方将茶杯倒个半满,饶有兴致地问:“哦?”
“赵大医是被骗来京城,却并不是为炼丹之用。”裴盈升不知该如何形容,“也并非是他深夜从相府逃走,是……被放走的。”
称呼被一笔带过。
他不知该如何称呼陈白,便干脆不称呼了。
崔直方微诧。
他高目阔鼻、身长八尺,常年在深山道观修行,手指却白皙、修长,显然养尊处优,不事农桑杂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