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珠这样说着可怜郦婴的话,可话语里却听不出什麽真情。
倒好似有几分讥讽。
这样图穷见匕,郦婴也直言不讳:“五年光景,邓娘你也只看过我一次。”
他对邓珠的情意十分寡淡,邓珠对他同情其实亦是浅薄如水。
但上次见面,两人彼此间尚自客气礼貌。
不过如今却是撕破了脸。
邓珠:“侯爷想离开这地儿,怕是想疯了吧。这麽个方寸之地,那样小的院子,天井到了正午才有一丝阳光。你处心积虑,费尽心思,攒了这个局,只盼要脱身。”
“你不想身负污名,前程尽毁,一辈子呆在这个地方。你是水鬼投胎,非要抓个替身。上次见我,你还疑是我对付了陈薇,可怜我还以为你对薇儿有什麽情分,还想替她报仇,原来不是这样子。”
“你那时喃喃自语,说旁人不会信,因为我已有了儿子,又与郦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有事,我也没什麽尊荣体面。更何况我是个弱女子,挥舞不动你那黄金锏。你觉得这个故事讲出来,不那麽容易取信于人。我这个昌平侯夫人有些贤惠名声,名声好也有些用处,旁人不会信我这个贤惠人是杀人凶犯。”
“满京城都知我是个被夫所辱,被其他女娘欺到眼前的可怜正室。你权衡利弊,虽不喜我,也只好作罢。”
“若你不是杀陈薇凶手,总要寻个凶手,且将那凶手定了罪,你才好从法华寺脱身。”
“你不能拿我讲故事,于是你盯上了宽儿。”
“虎毒还不食子,你却要利用自己儿子脱身!你当真丧心病狂!”
邓珠恨不得把什麽都撕碎。
比起邓珠急切,郦婴倒是平静许多。
郦婴淡淡说道:“邓娘,你又在臆想些有的没的了。五年前你也这样,怀着身孕,整日里胡思乱想,还将自己闷出了病。如今受了打击,这病又犯了?”
邓珠宛如疯妇,与之相较,郦婴面色倒是平静了许多。
邓珠看起来确实像是疯了的那个。
邓珠不可思议盯了郦婴,忽而嗤笑:“原来五年前我闷出病,你竟也是知晓的?”
那日郦婴看在眼里,却无一句宽慰。
但如今也不是向郦婴讨公道时候,因为一个人本已丧了良心,再讨什麽公道只会显得怯弱。
邓珠今日自然不是来示弱的。
她说道:“这麽晚才来见你,是因我已找上隔房的二叔郦安,这几日他跟宽儿走得近。我当然也逼问了一番,他也承认,是他晓以大义,使得宽儿甘愿认罪。当然这背後,是有你指使。他也盼我能体谅丶理解。”
“也是,侯爷风光时,也拉扒提携了些亲戚朋友。”
郦婴抿着唇没有说话,但面颊透出了几分的倨傲。
邓珠叹息感慨说道:“自然绝不能是我,因为我虽是满京城皆知的贤惠人,但你知晓我对你的情分也不过如此。整整五年,我也没来见你。哪怕奔走为你翻案,也不过是因为利益好处。就算心里有些旧情愧疚,可那些情分浅薄之极。”
“你也说服不了我为你牺牲。”
“可宽儿却不一样了,别看他口里说不原谅,提你就生气,其实他心里很在意。他虽长于我手,可心里面却是将你当作大英雄。他虽会感激自己母亲,却是崇拜自己父亲。他比谁都盼着你是无辜的。”
“等开始调查这桩案子,紫兰证词是假的,越止又与昌平侯府有旧怨。于是他也跟我一样相信你的无辜。再没有比疑错人更值得愧疚的,一时间你在他的心里便无与伦比,那样的後悔愧疚之情推到了最高处,你安排好的人却去教唆他。”
“他便会可怜自己无辜父亲,更生出些牺牲自己情怀,主动为你认了罪。”
“于是你的儿子就落到你手里,成为替死的水鬼。郦婴,我亦从未想过,自己同床共枕多年的竟是你这样的人!”
邓珠全身发凉,那凉意都润入骨髓了。
畜生都还会护着幼崽,郦婴连畜生都不如。
郦婴面上却看不出愧疚,也没什麽惭愧。
他说道:“又或者,宽儿眼见你这个阿母忍羞含辱,你却为我处处奔走,费心谋算。他看在眼里,自然会知晓谁都郦家更为要紧。”
“你不是也让他娶薛娘子,为让我脱罪,也让宽儿有所牺牲。邓娘,如今你只顾着一昧责备我,却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邓珠蓦然心血上涌,眼前浮起了一抹晕黑。
郦婴说的话很诛心。
不错,一开始郦宽是有些不乐意的。他闷着性子,赌着气,说靠自己也能博前程。
是邓珠拉着他的手,这样柔声劝慰,陈述利弊。
郦宽也听进去了,让他娶薛凝,郦宽人虽不高兴,却也没有反对。
那时邓珠尚不知晓这其实个恶毒的陷阱,郦宽把她的话听进去,自然觉得郦婴才是昌平侯府最最要紧的人。
可是不是。
她也将这件事推了一把,促成这般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