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今日一见,邓氏虽有所谋算,情绪基本还算稳定。
反倒是郦宽,这位郦家少君分明有点儿应激,介意旁人因郦婴之事嚼舌根,觉得旁人会因这桩事看不上郦家。
有对比就能看出差别,邓珠显然并不是那麽的,在乎?
这倒也不奇怪,人心肉做,虽邓珠素有贤名,但那麽一折腾,情分终究是没有了。
马车上,邓珠忆起前事,将手帕扯得更紧些。
她内心苦笑,那薛娘子也是个孤女,也瘦瘦弱弱的,可却比陈薇有主见多了。无论薛凝是什麽盘算,这薛娘子显然是个心里有主意的。
其实大不一样。
这几年,君姑张氏待她颇有歉意,张氏也不知晓自己儿子素来稳重,到头来怎麽昏了头。比起陈薇,张氏这个君姑自然觉得邓珠更贤惠懂事。更何况于张氏而言,她觉得若不是陈薇,自己儿子也不会身陷囹圄,前程断送。
有时张氏会发感慨,说郦婴不过是一时糊涂,跟陈薇玩一玩,他心还在邓珠这个正头娘子身上的。
不但张氏这麽说,满京城的人都这麽想。
毕竟郦婴也不想换了家中正室,所以陈薇才处处逼迫,所以郦婴才失手杀人,声名尽毁。
是这样吗?
她有一个秘密,她会想起花园子里瞧着那一幕。
那天陈薇正在跟郦婴闹别扭,小女娘哭着嗓子哑着说要走,说你又不能娶我做正室,不能单单对我,也没什麽独一无二的情分,她凭什麽这麽委屈,她要走。
陈薇的话让邓珠心里泛起凉意,那女孩子前日还来邓珠跟前忏悔。虽然邓珠十分的,不耐,但大约还是肯相信陈薇有几分真心。
可一转头,陈薇又逼上了,非得要咄咄逼人,要逼郦婴做抉择。
陈薇又哭了,她总是容易哭,哭时候会满面泪水,楚楚可怜,如今更口齿含糊。反反复复,只说郦婴对她不好。
那样子可厌极了,邓珠胃部又泛起了一阵子的呕意。
她当然不会像陈薇那样子的闹。
出嫁之前,母亲也曾将邓珠拉在房中,教导邓珠一些规矩礼仪之外的为妻之道。
说邓珠作为正室夫人,酸楚嫉意自然是会有些,可也不要行于色,平素行事也要拿出正室气派,更不要将情爱之事看太重。
这成亲不就是搭夥过日子,这实实在在的利益方才是最重要的。
情爱是虚,抓到手里实惠才是真,要养名声,要握住家中大权,要早生子女。
男人来後院儿是放松的,总闹个不休,情分才是真淡了。妾室若拈酸吃醋,一开始是情趣,可久了便会厌烦。
这些邓珠都记在了心里,故陈薇折腾这麽久,她都未曾发过脾气使过性子,也赢得君姑喜欢,说邓珠这个新妇十分贤惠。
邓珠懂得太多,陈薇却分明一点也不懂。
这样自私得孩子看着十分惹人厌憎,这副模样亦是与男人相处时大忌。
如若,如若那时郦婴呵斥陈薇两句,说陈薇不懂规矩。
那麽邓珠就会原谅他。
原谅他跟陈薇痴缠,原谅他这些日子对自己冷淡,原谅这段日子的一切。
可是并没有。
郦婴霸道伸出手臂,将哭个不休小女孩儿一把扯入自己怀中,说道:“别发小孩子脾气了,就那麽想要个正室之位?”
郦婴居然还在笑,邓珠却如坠冰窖。
女人的规矩不是男人的规矩。
阿母教了她许多,可没教她心里难受成这样子,该怎麽办?
回忆到从前,泪水顺着她酸涩眼眶淌落,啪的滴在了手背之上。
她没告诉任何人,那是邓珠心里最酸涩的秘密。郦婴没有传闻中说的那样厌陈薇纠缠不休,反倒是颇为享受。
她甚至不敢笃定,如若陈薇多闹几次,郦婴会不会真如了陈薇之意。
张氏总是站在邓珠这一边,替邓珠惋惜,说若无陈薇这个小女娘折腾,郦婴也不至于如此。说如若郦婴还在,邓珠母子便不会那麽辛苦。
邓珠当然也会做出惋惜样子,但张氏不会知晓邓珠是怎样想的。
不错,昌平侯府经历如此变故,一切自然很难。
名声坏了,暗处总有人指指点点,宽儿去学堂,也会听到些嚼舌根。
如此一来,自是很难自处,但也不能不见人。因为若不见人,那麽旁人便觉得你已自觉心虚,便会更踩得肆无忌惮。
每次赴宴,她亦要悉心打扮,鼓足气势。
宽儿自卑,她亦是费心安慰,处处筹谋。
一切自然很难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