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060恶意
一想到过去,邓珠就将手里帕子捏得更紧些了。
日子过得那麽快,自己十六岁嫁人仿佛还是昨日的事,一转头,自己已经不年轻了。
她不复少女娇嫩,虽保养得宜,细细看时眼角也有不易察觉的细纹。
做姑娘家时,她也不过陪着母亲学一学如何掌家。等嫁人,初初等她自己执掌中馈,她也还有几分忐忑。郦婴还劝她不必急,错了也不要紧,背後有人撑着。
等她做了昌平侯夫人,家事繁杂,她也是管得井井有条。家里上上下下人口不少,她亦压得服服帖帖,也再没有初为人妇的怯意。
可薇娘却什麽都不懂,她不懂如何管家,如何教子,如何应酬。她未经打磨,什麽都全凭性子来,又不大爱说话。
可什麽都不会,有时偏偏也讨人喜欢,因为显得没那麽庸俗。
邓珠将规矩都摸熟透了,如鱼得水,游刃有馀,那自然再不会有什麽新奇趣味。
是什麽时候知晓的呢?
那女孩儿生了病,吵着要郦婴陪她,要郦婴说故事。郦婴便在床头陪她,悉心哄她,满面俱是温柔。
夫妻之间尊卑有别,邓珠从未见郦婴用这样柔情跟自己说过话。
老房子着火总是十分炽热。
她心中郁郁,後来生了个女儿,坐月子时身子没养好,落了些病。
她没抱怨出口,不想真,只小心翼翼试探,问家里可是要添个妾?
彼时郦婴不置可否,但也没有否认,更没有说要放陈薇嫁人。
陈薇自己也不乐意,跟着郦婴闹,邓珠也白对她那麽好。
年轻的女娘就是这样,心思多变,又自私得很,从来不屑于规矩,亦绝不会顾全大局。
一开始陈薇只说自己什麽都不要,只要跟郦婴守在一处,可後来又说她要郦婴只对她一个人好。她还以分手相要挟,但最後也没真走。
情绪上头时,陈薇又会流着泪,跑邓珠跟前忏悔,说自己并不是故意伤邓珠的心。
那时节邓珠大着肚子,听着陈薇在自己面前哭,看着陈薇演。
又或者并不是演,小娘子也是真心愧疚,人总不能全无良心,陈薇盼着自己宽容大度原谅她,如此她心里便好受些。
陈薇是个很糊涂的性子,一天一个主意,时时情绪都不同。但若非得冤她有心机,倒是错了。她是真纯,纯也不是什麽好事,也不等于善,有时只显愚蠢。
这样蠢笨的少女将邓珠日子搅得一塌糊涂,疲惫不堪。
对着这样的女孩子,邓珠提不起力气生气,却有一种粘腻湿润的恶心。好似下雨天湿润的雾气,如此流淌,湿哒哒的令人难受。
陈薇的泪水也像雨水,让她面颊眼睛都变得湿漉漉。看着陈薇唇瓣一开一合,说个不停,邓珠蓦然很想让她闭嘴。
那个蠢笨的女孩儿让邓珠整个人都折腾空了,她失了对男人与爱情的信任,失了对年轻女娘宽容,再难对苦弱生出什麽怜悯。因为她曾对陈薇温和周到,可陈薇却那般相待。
她的生活被那个女孩子折腾得一塌糊涂,耗得只剩一具空壳。若不是膝下还有一双儿女,邓珠简之不知晓这几年自己怎麽熬过来。
後来陈薇便死了。
净空也正给薛凝说起当年那桩凶事:“据说那陈娘子年纪轻,嫉心重,很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本来纳她为妾皆大欢喜,可她偏偏要做正头娘子。想来是要搏诰命,不甘做妾那麽委屈。”
“可那怎麽成?邓氏这个夫人素有贤名,行事妥帖,膝下又有一子,且那时还有身孕。若贸然无过休妻,岂不是惹人非议。再者,昌平侯对原配发妻也不是一点儿情分也没有,从前也是琴瑟和谐,出了名的恩爱。”
“陈薇一闹起来,听说昌平侯也很不耐,情分也淡了,没有往日兴头。若是寻常女子,这些风流情孽了断便罢了,可偏偏陈薇是同僚之女,其父又有恩于郦婴,始乱终弃,便显得忘恩负义。”
“这陈娘子固是德性浅薄,可也不至于能勉强得了郦婴。总不能相好时是两情相悦,情分淡了便只说是陈娘子一个人蓄意引诱。昌平侯肯定不能弃之,想来也因此生了气,添了恨。”
“男人狠起来是真狠,据说陈薇死前被殴打过,身躯多处骨折,显得恨意颇深。”
薛凝心忖这不单单是恨意颇深,还有一定暴力倾向。
这也与郦婴正对得上,毕竟传闻中郦婴外出剿匪手段十分狠戾,有些凶名在外。
净空:“这案子後来查至昌平侯身上,本来办得证据确凿,却死了关键人证。陛下本来颇爱郦婴本事,可惜了一番,也念起情。故也未削爵,也未定罪,只将郦婴软禁于法觉寺中。但其子郦宽并未立为世子,以後怕是不能承爵。”
如此处置,也算是给昌平侯府其他人留下最後颜面,但也不算什麽秘密。
“再来就是昌平侯夫人胞妹是宫中淑妃,淑妃虽不及皇後,可有些脸面。如今郦少君已经成人过了及笄礼,看着也有几分人才,不知以後有什麽前程。故昌平侯府虽是元气大伤,也不算死透,还是有几口气。”
现如今昌平侯府虽名声不大好,可若要起来,也不是没有机会。
净空也不免感慨:“可惜昌平侯夫人一个妇道人家,身边也没个男人,这几年必然也挨得很是辛苦,支撑一大家子也不容易。这府中上下,也知晓她的委屈和不容易,终究是侯爷负了她。”
眼见不欢而散,净空自不免替邓珠多说几句好话,免得薛凝以为她有意坑害。
薛凝心里却暗暗想也不尽然。
事实证明没有郦婴,昌平侯府不也一切如常?
郦宽也拉扯大了,宫里还有淑妃娘娘这层关系在。且侯府上下包括老昌平侯夫人都对邓珠心生有愧,满京城都知晓邓珠的不容易。
也许还比郦婴陈薇在跟前鸡飞狗跳闹腾还强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