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月功夫,林衍就起心捞财,足见本是个秉性卑劣之徒。
姜睿原本想拆穿,可竟没有。
因为那样就不解气了。
以灵昌那性子,若扯出林衍这些所作所为,她也许会哭一哭,又伤怀一阵子,可很快便会振作起来。
到时候她又会另觅新欢,不知爱上哪家儿郎。
林衍也不过贪墨些钱财,勾结商户,小打小闹一番,那时林衍甚至还未买通公主府门客。
念及他跟公主之间情分,至多也不过是削官归家,永不录用。
可这怎麽够?
那时他将证据扔在林衍脸上,这个素来清高拿捏着寒门傲骨的林郎君咚的一下便跪下了,面上尽是失魂落魄。
姜睿瞧着解气,亦仿佛理所当然。
这些个寒门子弟若有什麽风骨,不过是演出来的。出身寒微,又能真有什麽气度?唯独世家高门,方才能真正养出傲气人物。
于是姜睿心里那个声音亦愈发叫得大声,不够,远远不够。
林衍犯的错还不够,灵昌公主丢的脸也不够。
他要让这个错拉扯得更大些。
于是他微笑说:“林郎君,这桩生意其实还是可以做下去的。”
那时候林衍擡起头,面上皆是不可置信,又夹杂几分惊喜。
他大约也想不到自己会这样说,因为彼此间素来不和。
姜睿心里当然亦有自己盘算,他已被选为少府府卿,等林衍错再犯得大一些,他再加以检举,陛下跟前也是一桩功劳。
他不过是玩弄林衍罢了,就像之前针对萧弗安那样,对灵昌公主的爱情嘲讽一番。
如今,此时此刻,姜睿深深呼吸了一口。
林衍已然落狱,那位林郎君也不是一个坚毅不屈的人。
房中天青瓶中插着一枝白梅,幽幽吐芳。
姜睿是个动静分明的人,他喜宴客,宴席必极尽奢靡,以显阔绰。
但平素自处,姜睿偏偏喜静,越安静越好,不许婢仆在他院里随意出声。
他是府中少君,身份矜贵,又御下颇严,婢仆们也战战兢兢,不敢闹着姜睿。姜睿怪癖本就多,譬如他只喜白梅,不爱红梅,嫌红梅太艳俗了些。这服侍他的婢仆也要事事记得,免得触了姜睿的忌讳。
房中烧着炭火,温着热酒,昨日落了雪,推窗便能见树头枝叶结了一层亮晶晶的冰晶。
婢女捧香入内,姜睿便呵斥其退下。
因为房中已有白梅,再行焚香,味儿便杂了,嗅着不是那麽回事。
那婢女也吓了一跳,面露惶色,匆匆退下。
姜睿也不自禁皱了一下眉头,容色冷若霜雪。
酒已经温好,他举杯欲饮,送至唇边,姜睿也似没了什麽兴致,将酒杯放下。
这时节,亦有人在屋外小心翼翼禀告,说裴无忌上门来访,要见姜睿。
姜睿深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将热水一饮而尽。
他说了一声好,让侍从将裴无忌引来。
裴无忌是志在必得的性子,哪怕姜睿不应,裴无忌也必会强闯,不管不顾。
姜睿不免嗤笑一声,心忖裴无极这个性子,谁能拦得住。
也不多时,裴无忌便被领入院中。
裴无忌一身暗红官服,一路披风迎雪,通身也还带着外边的风雪寒气。
姜睿蓦然大笑:“裴署长贵人事忙,缘何到了我的府上?你我之间,大约并无交情。”
裴无忌:“想来世子也曾听过,那位越郎君曾为废太子幕僚,颇有手段。落在他手里的犯人,没有不松口的,什麽都能审得出来。”
姜睿面上露出了古怪的讥讽之意:“杀鸡何须牛刀,林衍那麽个寒门子,真出了事,指望不了我救他,也熬不了几日。”
这言语之间,也有认了的意思。
裴无忌:“虽是寒门子,也未见牧丘侯世子对他如何嫌弃,我看你们关系倒是好得好很。”
裴无忌嘲讽力很是到位,姜睿面色亦变得极是难看。
裴无忌继续说道:“以你为人,以你对林衍不喜,我猜你一开始不过是刻意戏弄,哄他把错犯得更大些。却不知你从何时开始,倒真与林衍合作起来?”
姜睿脸上的肌肉轻轻颤动,蓦然抿紧了唇瓣。
是什麽时候呢?
一开始是诚心戏弄,他也未曾想到林衍能弄来那麽多银钱,让他都惊呆了。
太祖封赏功臣爵位,後又渐渐削了实权,侯爵之尊于封地并无任免官员权力,只将功臣後代皆养于京城附近,送来封地赋税以供花销。
林衍送来银钱是牧丘侯府封地赋税两倍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