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这村子离未央宫的距离,朱巧妹的世界,和姜姮的世界,相隔太远了,天上下地?不,天和地的距离,尚且能用眼睛张望,而她和姜姮的距离
她唇动了动,眨着眼,想看看姜姮,眼前还是一片血色。
几乎残忍。
朱巧妹握住了拳头,蒙眼的草药逐渐厚重丶湿润,是她眼眶溢出了泪,却落不下去。
姜姮明白了她的心思,片刻後,轻声道:“阿巧,我有个姐姐,她同你很像。”
“是谁?”她哑着声音问。
姜姮答:“她死了,我拖累的,甚至到如今,都不知道她是怎麽死的。”
朱巧妹低下头。
姜姮像是轻轻笑了一声:“恕罪懊恼的心思,老实说,有一点,但少得可怜,唯一遗憾的,她护了我这麽多年,明明心中早认了她,却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叫一声阿姐。”
为了什麽呢?
一个虚无缥缈的忠心。
之前的她是觉得,忠心耿耿的提前,便是严格的上下尊卑。
于是,那些有忠心的,大难临头各自飞,如今还没回到长生殿。
不够忠的,永远长睡在了她身後。
真奇怪,明明那双眼被纱布蒙起来了,姜姮却还能察觉到,朱巧妹担忧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没什麽。”她轻易的,就叫自己的语气语调变得轻松许多,“我永远都记得她最後同我说的那句话。”
“今日,我也想告诉你。”
“要活着,别的都是其次的,活着就好……哪怕声嘶力竭,哪怕茍延残喘,哪怕辜负了许多人,都要活下去。”
姜姮的声并不有力,可字字都砸到了朱巧妹的耳边丶心上。
生离後死别。
但只要活着,便万事大吉……吗?
朱巧妹心中觉得一阵酸,一阵麻,有些不对劲,但她,向来都习惯了听从她的小月牙。
“你……一定能平安。”
“嗯。”姜姮又笑了声,将黏在脸上的发丝,一点点拿开,别至耳後,“你还不信我吗?”
又耳语,“我还请这位崔氏长公子在暗地广邀名医,听说已经有了线索,能治你这双眼睛。”
“我信你的……”
信,都信。
“不出意外,再一年,我们还能见。”
“好……”
朱巧妹被姜姮连哄带骗上了那辆板车。
趁着日落鸣钟,宫门落锁前,连人带车都通过了这小小的一扇门,悄无声息地出了宫。
姜姮的心事,放下了一半。
转过身,却见到了辛之聿,他站在不远处,身上的甲胄因馀晖的拂照更露冷光和血迹,仔细看,剑鞘上亦沾着模糊的肉块。
载着朱巧妹的板车,还未走远,细细听,车轮滚过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此时若要追赶,都无需大动干戈。
姜姮手心出了一层汗,神色自若地上前,问:“你何时回来的?”
“不久前。”辛之聿答,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合身吗?”
之前为姜姮裁剪衣物的女官都趁着乱逃出宫曲,寻不到了,只能下令让针织局照着从前的记录,为长生殿送去新衣。
“合身的。”姜姮答。
辛之聿牵过她的手。
姜姮在他掌心,摸到了黏糊糊的一块,该是血。
“前线如何了?”她问。
“还好。”他答。
夕阳下,二人一起往长生殿走。
心照不宣的,都未提起朱巧妹的潜逃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