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北恰好走入,与他擦肩而过,却未看他惨状一眼。
朱北也看见了这满殿的画卷,还未欣赏,便收回了眼,不过一息,就想明白了事故为何而起。
垂着头,明明是低声下气,却笑:“陛下何必动气?”
姜钺脸枕在臂弯上,埋着头,很是孩子的模样,闻声擡起脑袋,睨他一眼,却不言语。
朱北又笑:“公主殿下是在意陛下您呢。”
“先成家後立业,陛下只有婚配了,才算真正成了人,只有真正成了人,才能独揽大权。届时,满城文武,又有谁敢再倚老卖老,指点江山呢?”
“成人?”姜钺反问。
朱北眨着眼:“是啊,在公主殿下眼中,陛下您,也是离不开关照的孩子。”
姜钺直直看着他,被那双幽幽的,冷冷的眸子瞧着,哪怕是见惯尸体,用指头戳过尸骨凹陷眼眶的朱北,也下意识躲闪目光。
他不敢再故作玄虚,停顿片刻後,就立刻接话,“陛下您,定然不愿,公主继续将您视作无知孩童吧?”
“既然如此,不如以退为进,承下婚事,也是一举两得。”
“一举两得?”姜钺问。
朱北毕恭毕敬答:“正是如此。”
姜钺轻轻嗤笑一声。
朱北实实在在松了一口气。
他也怕,怕被突然砸陷了脑袋,幸而,那无辜郎官先替他受了一难,保全了他。
姜钺扬起下巴,“说吧,又出了何事?”
朱北先道:“回陛下,王美人思念先帝之情,至真至善,她已追随先帝而去。”
“却不知,可要留她,陪葬帝陵?”
姜钺答:“不过小小美人……”
一顿,又起了玩心般,恶劣一笑,“但感念她的真心难得,就让她与父皇同棺而葬吧。”
一个小小美人,却与帝王合葬。
况且,帝王棺椁已封,若要合葬,只能开馆动尸……
寻常百姓尚且讲究一个入土为安。
小皇帝此举,是存心叫先帝不安生。
这无君无父之举,换作旁的大臣,就算再无能无知者,也要破口大骂,或以死抗争。
唯独朱北。
他眨着眼,笑了笑,应下了这件差事,仿佛不知天高地厚。
姜钺满意的,正是他的顺从。
估摸着姜钺心绪有所好转,朱北才道出真正来意:“陛下,小人赶到皇子所时才知,九皇子被长生殿宫人抱去了。”
九皇子,正是王美人之子。
他本该也跟着他忠心耿耿的母亲,一起到阴间,侍奉他死不瞑目的父亲。
可姜姮做主,将他抱到了长生殿,是要亲自抚养她的架势。
“哦?”姜钺缓慢出声,眸子迟缓地动,停留在朱北头顶上,“你想说什麽?”
朱北敢说什麽?在这位阴晴莫测的小皇帝面前,说姜姮一句不好,就是错,谎话连篇,也是错。
两错择其轻,他小心措辞:“也许,公主殿下是怜惜幼儿。”
“阿姐?”姜钺笑出声,笑声清脆。
“阿姐……阿姐?她应该怜惜朕,而不是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