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来不喜奢靡,衣物只用寻常麻布,就算被正式封为青阳侯後,也不改打扮。
但同样的一件素色布裙,落到姜姮身上,却是格格不入,只剩下寡淡。
此刻,她一身素净,无力地倚在车上,眸子淡然。
像是一位寻常女儿。
但寻常女儿,是不会痴迷自己的亲叔叔的。
这时,有丧钟重重响起。
长乐宫深处,爆出一阵哭嚎声。
居于此宫深处的,只有一位贵人,正是纪太後。
“停下!”纪含笑大呵一声,迅速扭过头,向姜姮投去惊慌一眼,“姜姮,你到底做了何事?”
能在她面上看到这种慌乱神色,实属难得。
姜姮微微一笑,声还漠然,“我只是低声下气地求了她。”
纪含笑不再与她理论,迅速跳下马车,往回狂奔。
车官不知所措:“殿下……”
姜姮犹带笑意:“走吧,回长生殿去。”
马车又缓慢行去。
姜姮想起了姜浚,觉得自己是真心爱慕他的。
身为先帝幼子,中宫嫡出。
若无意外,他便是下一任天子。
只是他出生得太晚。
他出生时,他的母亲早早领养了孩子,不仅一手扶持这孩子坐上丶坐稳了太子之位,还将母族最优秀的女儿,嫁给了他。
他的父亲也已年迈,无力再左右朝局。
但即使如此,他依旧是先帝嫡子,大周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之一。
史书中,都记得明明白白的。
弟弑兄,叔囚侄,天家亲情难久存。
而姜姮如今的地位权势,全因如今坐在龙椅上的,是她的父亲。
她为了保全眼下的荣华富贵,应该同父亲一样,将他视作威胁,视作死敌。
姜姮不肯。
不但不肯,还在皇帝欲趁乱杀他时,以命相逼,留了他一命。
最後,在姜姮的强求下,姜浚被放逐出长安城,封在了代国,这样一个贫瘠之地。
不过是一起长大的情谊。
不过是形影不离的关系。
她怎麽就对姜浚念念不忘,为他痴,为他疯魔呢?
皇帝不解,孔令娘不解,纪含笑不解……甚至姜姮也不解。
说到底,是她执迷不悟。
但执迷不悟又如何?他们就是该形影不离,就是该生死相依。
姜姮冷漠地想,却感知到了心头异样的酥麻情绪。
不久前,她在床榻前求纪太後,最後时,只说了一句话:“老娘娘,求您,为了他,牺牲您自己吧。”
太後一死,天下百姓皆应服丧三月。
如此一来,他们的婚事也做不得数了。
甚至,姜浚能因奔丧,而回到长安城。
姜姮想好了纪太後会如何拒绝。
无非是骂她糊涂,又说人各有命,她就是如此冷酷,如此无情的人,绝不同情愚笨者。
但她未曾想到,纪太後只眼含忧色,像一位再普通不过的老者一般,对身为小辈的她,说了一句话——
“玉娇儿,你何必自欺欺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