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姮面不改色,继续一勺一勺喂着药:“人人都说,你弄权是为母族,但我知道不是。您想的,只有您自己。您向来瞧不上其他人,我是知道的。”
纪太後无声,不知是认可,还是反驳。
“您这心肠太冷,有时,真叫我害怕,我想阿娘也是怕的。但是她比我勇敢许多,所以才忤逆了您。”姜姮感慨似的提到了曾经的纪皇後。
那碗药喝到了尽头,她似乎也没了耐心,终于道出了此行的目的。
“旁人您能不在意,那小叔叔呢?他可是您的亲儿子。”
她擡眼,直勾勾地盯着纪太後。
“那小叔叔呢?他是您亲儿子,您总该想着他一点。他什麽都没做错,没有道理在代国那样偏僻之地,消磨一生。”
“我求您,想想他。”
“为了他……”
……
姜姮清晰地意识到,曾经那个雷厉风行的老娘娘真的老去了,如今的她,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老人,人老了,心也软了。
否则,她眼底不会流露出如此浓烈的情绪,像碎裂的镜子。
但姜姮已经说完了该说的话,做完了该做的事。
她兜兜转转绕了一圈,还是没有说服纪太後。
“老娘娘……您放心吧,我不会步你的後尘的。”
姜姮有些遗憾,又为她拈了拈被角,转身离去。
殿外,苏婆婆正在焦急地等待,见姜姮出现,她立刻掀帘入内。
姜姮面容轻松,走出这座宫殿後,上了马车。
纪含笑正在车内等待。
姜姮将帷帽随手一扔,歪在了一旁:“你不去见老娘娘吗?”
纪含笑垂眸,“还是不见好。”
姜姮本就是随口一问,见她不愿,也不在意,吩咐车官驾车离去,马车缓缓而动。
车外的宫墙斑驳,虽说自皇帝和纪太後和好後,便有不少的宗亲丶命妇前来看望,为这座深宫添了不少人气,但毕竟萧索了太久,这四周景色,与从前已相去甚远。
“如何了?”纪含笑询问。
姜姮:“老娘娘答应了,她会下旨。”
颠簸中,纪含笑却愈发冷静,她问:“太後当真能解眼下困局?”
“自然……”姜姮像是疲倦,只靠在一旁,神情恹恹。
这套说辞,纪含笑先前便听姜姮说过,此刻,她不过是原封不动地搬过来,鹦鹉学舌般地重复了一遍。
皇帝为她指婚,是父母之命,可父母之上,还有父母,
正如寻常人家中,那些拥有着无形权力的老太君们,如今能出面为姜姮回绝这门亲事的,只有纪太後。
可许是往事太过沉重,皇帝一直不愿让她再见纪太後,纪太後也一直不愿见她。
幸而,皇帝好名声,纪太後也顾念流落在外的女儿,二人皆有漏洞可寻,同时,姜姮又找了不少人,做了不少事,她才能瞒天过海,混入这长乐宫中。
如今,姜姮已从殿中出来,纪含笑却感到莫名不安。
像是为了让她安心,姜姮缓缓掀起眼,又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老娘娘不会坐视不理,任凭殷家做大的。”
不对。
纪含笑敏锐地察觉到姜姮这套说辞背後的漏洞。
其实只是一个很小的细节。
自那日在湖边一叙後,姜姮就再未提起过他。
仿佛那次失态,仅仅是个意外,随後她很冷静缜密地安排了进长乐宫一事。
当时,纪含笑只当姜姮有意隐瞒——对二人的情谊,她向来是不赞许的——但事到如今,姜姮依旧没有提起他。
这极为不合理。
如果纪太後能以长辈的身份做主姜姮的婚事,那必然也能干预他的婚事。
姜姮不会眼睁睁的,任凭他领取他人。
纪含笑注视着姜姮。
为了混淆视听,二人今日是相同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