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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成全下（第1页）

60成全（下）

“这丶这是……”

“——这是您的艺术作品《夜莺》，并且，曾在画展‘爱之梦’上进行了展示和出售，不是吗？”查恩斯主动答道。

的确，随着运输人员在雇主的指令下将所带物品的包装一层层小心地拆除，明媚的阳光下，“玫瑰花”再度淋漓尽致地展露出了它浓重的色彩来。

而兰森也在此刻无法抑制地瞪大了眼睛。

“是《夜莺》……”

兰森意味不明地感叹着，但或许其实并没有什麽意味。不过在查恩斯听起来，却颇有几分失而复得的惊喜。因此，他又主动承认道：“没错……我就是那个埃文一直找寻不到的《夜莺》的买家。”

“啊……”兰森再度发出惊叹，“是的，我知道埃文非常喜欢这幅画，也向我多次提起过，但……”

“噢，非常抱歉，”像是希望表现得更诚挚一些，查恩斯立即向对方表达了歉意，“没错，我当时的确要求承办方替我保密，因为我同样很喜欢这幅画。而且，我认为其并不是那种能挂在大厅里任人参观的装饰画，而是真正值得作为私人藏品来保护和鉴赏的——我的占有欲便这样萌生了。”

他愧疚地叹了口气。

“……明明我和埃文是同时看中这幅作品的，但我却在隐瞒他的情况下私自霸占了这样久……说真的，每次听到他提起这件事时流露出来的遗憾，我都觉得十分过意不去。好在，我现在拥有了补救的机会……对了，兰森先生，您和埃文今晚也一定会一起度过吧？毕竟，今日可是圣诞节呢……”

“……‘也’？”兰森歪了歪头，随即却有些失落地垂首，“如果您是指昨晚的平安夜，埃文确实说过想来我的工作室看看……但他好像被什麽麻烦给缠住了，先是说会晚点到，後来干脆抱歉地说遇上了难题，来不了了……”

黑发男人愣了愣，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终究无法自拔地感受到了一瞬间的痛苦，但又飞快地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恢复成往日礼貌而冷淡疏离的样子。

“这很遗憾。”他应了一声，随後又鼓励对方道，“但我相信埃文一定不会被同样的麻烦阻碍第二次。再者，圣诞节的话……这幅《夜莺》作为礼物送给埃文，一定能增进你们二位的关系的。”

直到这时，兰森这才彻底明白了他的意思。

“查恩斯先生，您是说，您想把这幅画送给埃文？……”

“——准确地说，是我希望您能替我将这幅画送给埃文。”查恩斯答道，“因为工作调动……以後我可能很少会回C市了；再加上这幅画的事情也让我逐渐意识到，我可能……真的不配和友善的埃文先生做朋友。但即使如此，我还是希望能在最後给埃文留下一个好印象，不让他知道原来是他身边的人一直瞒着他，眼睁睁地看着他费心费力到处搜寻那幅画。而兰森先生，你是作画者，也是同样知道埃文喜欢这幅画的人，若是你来说，‘我通过策展公司的熟人终于打听到了买家并说服了他再次出售’的理由，一定是最能让人信服的。更何况……”

查恩斯向他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有些事情心照不宣。

说实话，兰森当然是高兴的，如果真的用这个男人为他想好的理由，将这个男人为他准备好的珍贵物品送给埃文，那个温柔又可爱的α一定会非常开心的。谁不愿意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开心呢？——

然而，兰森之所以能成为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与他天生的细致和对特殊气氛的敏锐的感受力与洞察力是密不可分的。一个嘴上说着不配和埃文做朋友的人，却希望将这样一份意义如此非凡的礼物赠予埃文，甚至还愿意主动放弃这份功劳，转而将好处让给他……怎麽想，都反倒让人觉得他和埃文的关系耐人寻味。但事情往往是这样的，当面对他人疑问时表现得越大方，就越能够打消对方的疑虑。在不得不做出回应的必要时刻，查恩斯都会使用这种真假掺半的方法，并且已做得十分老道了。

因此，当兰森既认真又有些试探性地表示，自己不能白收这份贵重物品，毕竟这幅画已经属于查恩斯自己花钱买下的私人物品时，查恩斯说：“您不必客气，兰森先生。我之所以愿意将这幅画拱手赠予埃文，是因为我曾和埃文的弟弟有过一段过往……我也正是因此才结识了埃文，并从‘舅兄’那里获得了他的诸多帮助。虽然我和他的弟弟最後还是没有缘分走到一起……但他帮助我的那些却依然是使我受益的事实。弥补他的这份遗憾，只是我能为他所做的一个再轻微不过的小小回馈罢了，和他为我付出的那些相比……可能连其中的十分之一都达不到。所以，兰森先生，想必您已经理解了，有些流程上的东西其实已经不那麽重要了……反正，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对吗？”

“我们的目的？……”兰森喃喃重复着这句话，随後又轻轻地眨了眨眼，像是突然间明白了什麽，也接受了他的说法，朝着他发自内心地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没错……”

查恩斯也回以一个释然的浅笑。

“我们只是都希望埃文能够幸福……不是吗？”

……

走出兰森·格兰德的绘画工作室，只要环顾四周，就能意识到他确确实实是选择了一个很好的地理位置。虽然这间工作室的面积不大，但一旁就是那最负盛名的富人社区里最负盛名的现代画廊。虽是现代画廊，但外表却是一座古典的哥特式风格建筑，坐落于一个清幽的小花园旁，建筑古朴而典雅，外侧还有一条长长的十字拱走廊。愈升愈高的太阳不遗馀力地洒下灿烂的光辉，通过一个个高高的门洞，又被走廊的方柱分割，在地上铺出了一个个规则的丶明暗相间的格子，像一排琴键，像一条阶梯。

这是首都常年雾蒙蒙的冷冽冬季里难得遇到的一个晴天，照得人暖意盎然，但绝对称不上热烈。然而，当查恩斯侧头去看阳光下的花园里那一个个被绿意包裹的高大的爬藤花架时，却还是觉得被那些生命力如此顽强的耐寒花卉晃了眼。寒冬竟也能拥有如此迷人的景色，这不能不使人联想到：人类的美好情感也像是冬日的暖阳一般，总能给予人力量。

一边凝望着美丽的藤花，一边缓步穿过一个又一个充满纵深感的门洞，查恩斯觉得自己好像也迷失在了这条仿佛一眼望不到头的“时空隧道”。视线中铺满明媚阳光和锦簇花团的时候，梦里的场景似乎也一个个照进了现实。他看见了埃文和兰森在明媚的阳光下十指相扣，对视着露出幸福的笑容。这让他的脚步稍有迟疑，因为确实不舍得就这样将这幅美好的画卷丢在脑後。

但他还是继续向前走去。

而视线中闪过的石柱的影子就像是电影开拍时场记板的一次开合。在下一个场景里，他看到的是同样笑得幸福的尼尔和他那个别扭的恋人一起，手牵着手。

他看见了发出“那你要我等到什麽时候”的ω也终于等到了宠他的人，对方张开双臂，而他幸福地扑进对方的怀中。

他看见了小提琴手站在舞台正中，为台下捧场的爱人拉奏一曲洋溢着幸福的浪漫乐曲。

他看见了无时无刻不自信优雅的材料学博士在领奖台上手捧鲜花，与同为科技人才的丈夫幸福地合影。

……他还看见了长大的爱德华·沃森和他幸福的妻儿。

他以为他看见的是那些曾与他有过情感纠缠的人们最终收获了属于他们各自的幸福……直到他竟然看见了塞穆尔。

那个被拜伦收养却从来没有被拜伦宠爱过的孩子有幸被另一个心地善良的家庭带走……和原本家里那个阳光开朗的平民α一起，组成了新的平凡而幸福的家庭。

时间继续倒流，他最後看见的是三个人的背影。性格可爱的红发青年生得高大又健康，他一手一个搭在另外两人的肩膀上，一个是他满脸骄傲的父亲，另一个是拥有一头如出一辙的红发的丶笑得温柔的母亲。或许是红发青年开了个玩笑，亦或是撒了个娇，三人笑做一团，幸福地丶慢慢地远去了。

一切归于虚无。

是啊……近来他常常思考，如果他自始至终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这些人们会生活得更幸福吗？

可惜，平行世界的故事依然只存在于科幻作品，他既已存在，就没法验证没有发生的情况是否就会比现在更好。他当然也可以选择另一条更极端的道路，晚30年达到“不存在”的效果，但达到这样一个效果又能怎样，一味地消沉和颓废下去又能怎样？

……还不如现在这样。

有些重担……他好歹还能替他们抗一抗。

不知不觉已来到了走廊尽头，查恩斯最後回过头去，望了望这暖阳下的一切，随即迈开步子，独自一人，继续坚定地朝属于他的战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