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成全(中)
似乎完全没料到对方会这样表态,迈尔斯握着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好一会儿之後,才终于有一句话从他的唇齿间艰难地挤了出来:“……我凭什麽相信你?”
查恩斯则答道:“老实说,我觉得你别无选择。现在我已经知道是你做的了,你除了相信我,没有更好的办法。”
接着,查恩斯便进入了漫长的等待,不过他并不在意,因为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大约在半个钟头的沉寂之後,他最终得到了对方磕磕绊绊倾吐的所有细节——关于来奥利弗宾馆参加其他宴会的迈尔斯是如何在电梯最繁忙的时候,于楼梯间偶遇因发热而神志不清的尼尔的。尼尔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极度伤心再加上发忄青期的折磨,那时的尼尔其实就已经意识恍惚了,并不能辨别出眼前的人是谁,只是因为那双相似的灰色眼睛,他下意识地喊出了查恩斯的名字,结果一下子惹恼了本想帮忙的坏脾气青年。由于平日没少去夜店,他的口袋里一直都有几颗致幻剂;又因为他的“狐朋狗友”中不乏有会调制虚假信香的贩子,事後,他在好一番思维斗争之後,还是在慌张和嫉恨之下……选择了嫁祸他最讨厌的人。
全部交代清楚之後,即便桀骜如迈尔斯,也难免不会担忧,查恩斯会不会因为自己刻意给他带来的无妄之灾而发火,甚至改变主意,不再帮他……毕竟以自己这麽多年对他恶语相向的行为,他确实也没有任何理由帮他。迈尔斯极少小心翼翼地对待一个人,但现在,他竟不由自主地以最轻微的动作擡起眼皮,只敢悄悄地打量对方,直到发现对方仍是那副他原本最厌恶的淡漠如水的表情时……他的心中才真正安定下来。
“好,我知道了。我会帮你。”查恩斯说,“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迈尔斯顿时反感地皱了皱眉。他就知道,不可能有人会在没有一点好处的前提下施予援手……
但下一刻,对方的发言就使他惊愕失色——他没有提到任何利益,而只是一个理性到极致的要求。
“——你必须和尼尔分手。”
“不……”
迈尔斯下意识地回绝,但又在那一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随即更低丶更深地垂下了头。
“再等丶再等一等……行吗?”他终于收起了所有的尖牙利爪,放下了所有的倔强轻狂,“我会……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我只想多做些补偿……”他语无伦次丶低声下气地恳求,“拜托了,查恩斯,求求你……”
一贯面无表情的黑发男人双臂环胸,认真地瞅了他好一会儿没有吭声,似乎也没有料到,如今这个算不上多麽难办的要求,竟对他造成了这样的打击。他没有再强硬地要求这个面如土色的青年,只是看了一眼挂钟,发现折腾到现在,差不多刚好到某场内部会议的时间了,于是回到桌前拿了纸笔,便径直向门外走去。
他只是在经过还在发怔的迈尔斯身边时,留给了他两句话。
第一句是,“希望你的‘补偿’,最後不会给你爱的人留下更痛苦的创伤。”
第二句是,“但我相信你,谁让……你也是我的弟弟。”
……
至于另外一件小事,则与兰森有关。
兰森·格兰德放下沾满了朱红色水粉的画笔,从画架前站起身,一边解开身上的围裙,一边来到了工作室另一头唯一的那只小小会客沙发边,将一杯茶水放在了近处的小方桌上。就在这时,这个只有30平方米的小小空间里,有人不紧不慢地敲了敲门。兰森连忙应了一声,快步上前将门打开。
屋外,身姿端正挺拔的绅士正静静地等候着主人的接待,脸上的表情依然很少有明显的变化。对于这个仅仅只见过两面的埃文的朋友,突然在今天一大早提出希望能单独造访的请求,兰森不能说不感到惊讶和疑惑。他只记得这个男人是个西装革履的丶黑发的,沉默的丶存在感很低的α,似乎有着贵族的背景,其他便一无所知,也没有太大的兴趣了解。但在对面查恩斯的眼里,这间不大的工作室里,一面白墙上沾着泼墨画法所落下的五颜六色的墨迹,靠墙随意摆放着好几幅已经完成的油画,另一边同样被调色盘染上几许斑斓色彩的铁架上则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工具和颜料,还有画架与未画完的可爱的圣诞麋鹿……尽管整体显得有些凌乱不堪,但事实上,东西都被分门别类地放好了,而且这处地址也一定经过了精挑细选,因为这间屋子有一扇很大的窗户,几乎占据了整个墙壁,清早的阳光透过明亮而又干净的玻璃投射在摆满画纸和彩铅的小桌上,再加上面前文静的俊秀美人……竟形成了一幅不谙世事的山中精灵与他最眷恋的小树屋那样的静谧画卷,使人心中生出亲切之感。
——当彻底放弃了某些东西,再审视眼前年轻有为的画家时,查恩斯也终于可以不再受嫉妒和悲哀的负面情绪所困扰,而是可以公平客观地评价对方。
这确实是个值得去爱的人。
像是放下心来,黑发男人几乎轻不可察地微笑着叹息了一声,随後上前一步,主动予以问候。
“您好,兰森先生,”他礼貌地发起谈话,言辞恳切,“冒昧前来叨扰,在此深表歉意。但本人有一要事希望得到您的帮助,目的则是为了我们共同的朋友——埃文·斯托克,因此,请您一定为我空出一刻钟的时间,让我能与您好好聊一聊这件事……可以吗?”
兰森愣了愣,有些诧异也有些拘谨地点了点头。
“那麽——”查恩斯一边稍稍让开了身体,一边向後方做了个手势,“就请您让我将这幅作品……‘物归原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