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章在一个方盒中码得整整齐齐。印泥倒是上好的龙泉印泥,颜色鲜亮,团成个球状。
再往下,是一本有点像装裱匣的大厚本子,每一页都相当有份量。徐怀袖有点费劲地抬起厚本子,倒退几步,坐在靠椅上掀开第一页——或者说第一大封装板。
沉重的字迹嵌入她的眼睛。
“或者我们早相遇过。”
不知道写这行字的是几岁的江屿容,但字迹尚还青涩,规矩却已全失,笔锋凌厉,像是经历过很久的挣扎。
第二页,更嘈乱无章法的字映入她的眼帘,正是她自己的——
笔友:
嗨,你好啊!
你没有名字吗?还是我就叫你“笔友”好?
不是说我想要窥探你的隐私,只是想问一下怎么称呼,你要是不在意,那我就这么叫你了!
另外,缘分真是神奇啊,现在是信息时代了,我只有在小学学习信件格式的时候才认真给别人写过信,现在这么新奇的体验还是很难得的呢!
大概是因为我是第一次以自己的主观给真人写信?
真的好神奇,我需要再次重复一遍,因为今天我心情很好,好到要飘起来了,你说的事情我都理解,大家作为同龄人,是需要“知己”的。书上不也说未成年的我们对于世界有最好的憧憬,既然是做梦的年纪,我的梦想是拥有一个知己!不知道你看没看过《笑傲江湖》?就是刘正风和曲洋那样的,很有些俞伯牙和钟子期的潇洒呢!
你有过武侠梦吗?
哈哈,我一直有的啊!大侠们过着什么样的生活,穿着什么样的衣服,风沙的途径和岁月的侵扰,都是我好奇的点。
我有种预感,现在我所好奇的在意的,也许在未来都会变成我不再感兴趣的点,但大侠们的心性,也许能一直留存在我的性格中呢?
是不是太过自信啦?
提起比来才发现,我在信里的话真的比在现实中多上好多好多好多,即使很多是废话,突然话题变更,我也没有转折。
我总是觉得现实中的语言夹带着虚伪和不真实,欺骗如影随形,大家要不说真话,才能获得美好的生活。
比如在打工的时候,顾客砍价,和我所说的,我们都在述说假话,我很烦说假话的时刻。
现在我们是完全陌生的个体,我倒反而可以完全说我想说的了!
你对我说,“请告诉我你想表达又在现实中不便表达的一切”。在我决定开始回信之前,其实我还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可是拿起笔,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在现实中不便表达的没有什么宏大的远景,只有我那些乱七八糟的,像杂草一样这儿一撮那儿一撮儿的思绪。
你真的会喜欢我这么乱的表达吗?
就先这样吧!
说实话,徐怀袖都已经不记得自己第一篇信写的是什么了。
居然这么杂乱无章这么……吵。
遥远的少女时代中,她也曾是个内心叽叽喳喳的人。
徐怀袖一页一页翻了下去。
青春的夏风从窗沿缝隙飘进来,打在她的脚踝上,一抹潮热开始氤氲。
管家悄悄地离开了。
江屿容回来时,徐怀袖正翻到临近末尾的一页。
压在天空中的暑热已经被乌云中飘散的雨点冲散,若此刻关灯,会看到雨水折射光线,天空被映得大亮,闪电在远处云端潜逃,而后声音的轰隆才迟迟到来。
雨水拍在地上,声音响亮,像是在交流什么独有氢氧元素构成的分子才懂的小话。
屋子里的灯
是最适合看书的瓦数和光色,但徐怀袖低头看着的姿势,则多多少少有些不健康了。
江屿容先回到卧室,发现没有人才来的这边,十一点钟,是肝肾开始更新的时间,按最近的生物钟来说,也该睡觉了。他依旧习惯性地轻轻按揉着徐怀袖的脖子:“这样以后颈椎该痛了。”
徐怀袖抬头和他对上目光,眼眸依旧安静澄澈。
她看到了最后那封阴差阳错的虚构信,也知道了从始至终自己的笔友。甚至清晰了江屿容看到虚构信后说着不要联系,但还是非常在意的几年。
原来江屿容说他一直都有喜欢的人,这句话是真的。那并非虚构,抑或是其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