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娘眨着眼睛,茶褐色的瞳仁吐出银润的光辉,又有些急地诉说着:“我不要紧的,只怕是有一个人要坚持不住了。我重伤之际,是他救了我的性命,为了给我治伤,甚至割掉自己的肉来换草药,他要是死了,我会欠他一辈子。”
一字一句扎在沈谙的心窝上,鲜血淋漓地,他冷冷地抽出了手:“男的?”
梦娘岂知他意,如实答道:“嗯,是个和……”
沈谙转过身,像是被风重重地甩了一巴掌,不想再听下去。
梦娘又抓住了他的手腕,声音扬了些,“救,还是不救?”
“当然要救,不然任他死了,让你一辈子都惦记旁的男人麽!”
红日初升,宝刹的屋脊兽迎来了第一缕的曙辉。
小沙弥们垫着脚,趴在窗户外偷瞧着师父,莲池卧在榻上,由行军的大夫为腿上的伤口包扎。阿慧端着一盆打好的井水,把窗边冒出的小脑袋呵斥下去,随即深吸了一口气,步入佛堂。
梦娘守在榻边,沈谙便相贴而立,手指把玩她略微毛躁的发,低语嗔怪:“你没告诉我,救你命的是个和尚。”
“莲池他是个好和尚。”
沈谙笑了起来:“我也觉得是。”
军医接过阿慧递来的水盆,解释了莲池为何一直昏睡不醒的原因:“回禀将军,大师父失血过多,又几日不食肉糜,身体虚耗得厉害,下官已用药材止血,只要再食补几日,便无大碍。”
阿慧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多谢。”言毕,转过身来,对着沈谙躬身一拜,“阿弥陀佛,多谢将军。”
沈谙:“小师父不必多礼。”
阿慧擡头,和梦娘目光交汇,露出感激的一笑。
阿慧虽在红尘之外,却也不难看出这位年轻将军同梦娘之间的关系,这大概便是从书上偷瞧来的“郎情妾意”,也不知为了谁,阿慧的心里有些发酸,心中不住地责怪自己:这位将军救了师父,救了宝莲寺,我一介出家人,怎麽能寻思红尘中事。
阿慧刚知道莲池为了他们割肉换粮时,几乎崩溃。
可是如果他是师父的话,为了师弟们,他也会这麽做吧。
沈谙看出了小和尚的心事:“令师在非常时期行了非常之法,在下敬佩。我虽是一军统帅,若遇到了这样的事,恐怕也不情愿割下自己的肉,换将士们的活,你们出家人固有仁善之心,只是这个世道,奸邪当道,既无救世济人之力,保持着一颗置身事外的心,也是好的。”
“谢将军指点,”阿慧一顿,继续说道,“我且问将军,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将军一人的命,可以换衆将士的活,将军愿意麽?”
沈谙许久不答。
“如果一个阿慧,可以换来弟弟妹妹们的活,阿慧百死无悔。虽然不知道将军的选择,但师父的选择和我是一样的。”
听了阿慧的话,沈谙若有所思。
阿慧转身离去的一刻,梦娘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莲池。
身为沈将军坚实的左膀右臂,铁男自是把曹州连人带狗解决得干干净净,护城河里浮着新鲜的尸体,这是他们一贯的手段。
厢房,有灯一盏。
梦娘坐立榻上,薄衣从上解下,堆散在腰间。沈谙认真地给她锁骨上的伤口抹药,边抹边笑问:“谁咬的?”然後再自问自答,洋洋得意地补上一句,“狗咬的!”
这药抹得抹得,又把头埋进酥软里。
“这里不能咬。”
“我偏咬。”
药盒打翻了,骨碌在地,不一会连着绫罗铠甲都丢落在地。门外雨意湿重,连着男人沉重的气息,一齐喷洒在她灯笼红的胸弯上,这一夜梦娘却异常地沉默,只是爱拢着他的脑袋,孩子似的抚摸。
“梦娘,我没有怪你。”
梦娘一颤,别过了脸。
“万贵妃知晓宫中密道,靠着她才得救。逃出出皇宫後,我第一个想的就是回去接你,那个女人却对我破口大骂,说你用心险恶,是和太子一起诓骗我的。”沈谙一顿,微笑着,“我压根就不信。”
梦娘笑涡里盛着泪:“傻子,我就是骗你的,怎麽办?”
“我求你,骗我一辈子。”沈谙深深道,“跪下来求的那种。”
“向我摇尾乞怜吗?”
“对,我是你的狗。”他扑过来,亲昵地舔着她的颈窝。
梦娘被闹得仰翻了身子,狗蹄子踩奶似的在胸上按下一个又一个鲜亮的印子,身下,大腿上硬邦邦的肌肉准确无误地绞住她又瘦了的纤腰,引得她咯咯直笑。
月光在他们的身上流淌,雨水滴答滴答。
衣裳发髻,她哪里都乱住了,露出来的肌肤泛着粉色,怀中两只房子松松软软地敞开了门,房间里馥郁馨香。
见此一幕,仍然能坐怀不乱的,唯有沈谙了。
他双手撑她的腰侧,感受着她散发出来的氤氲热浪,目光连着被烧得温热,却不再有亲密的举动,只是问她:“发生了什麽?”
发生了什麽。
梦娘瞬间冷却了,似乎害怕这种冰冷,她不安地摇着脑袋,双腿紧紧勾缠住他,感受到他身上的如火的热烈,才稍稍地安心,湿着声答:“什麽都没发生。”
“什麽都没发生,”沈谙重复了一遍,笑道,“如果什麽都没发生,那你告诉我,我的梦娘为什麽长大了?”
她辩道:“我早就长大了。”
“可是原来的梦娘,她的每一丝温情都藏在恶狠狠的撕咬里,需要我一点点地去感化去挖掘,而现在,相比之下我更像那头还没有驯服的野兽。”沈谙挑了挑眉,指尖点在她脊背上深紫色的疤痕上,语气变得严肃,“还有这个伤,是怎麽来的?”
他的指尖刀似的,挑破了一层虚假的相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