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好像什麽都不急。这股劲,怪叫人压火的。
“我不怕毒。”阴阳双子那般烈性的毒药她都捱得过。
欧阳乘风倒是一点也不逞强:“我怕。”
梦娘不禁问:“怕水,怕毒,你这个武林高手怎麽这麽多的弱点?”
“卖惨呗。”男人慢悠悠地说。
梦娘明白她被捉弄了。好在夏桃在哼哼呀呀中睡着了,发出轻轻的鼾声,不怎麽扰人的耳朵,梦娘怀抱着她,望着永远沉默的黑夜,也沉默了。
她以为男人在闭目养神,其实并没有。
欧阳乘风的目光,聚在夏桃的伤口上,若有所思:“她是你什麽人,又是被什麽人伤的?”
“她是我的朋友,被……”梦娘一顿,“被我主子手底下的一条疯狗咬伤的。”
太过疲惫,梦娘不知何时没了知觉。
她是被刺眼的阳光闪醒的,一睁眼,金子似的往眼睛里灌,她忙揉了揉眼睛,就听见耳边吵吵嚷嚷的声音。
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草堂外就站满了人,他们当然都是慕名前来求药的。
“鲍仙师醒了吗?”
“快醒了吧!都日上三竿了。”
“都让让都让让,让我家公子先看,我们拿得银子最多!”
梦娘看过去,觉得眼快亮瞎了。
大概就是一小堆珍珠簇拥着一块巨大无比的祖母绿,一个大男人,满身的珠光宝气,即便如此也难掩他脸上的憔悴病态,身边的小厮端茶递水关切备至,生怕自家公子死在半道上。
欧阳长风抱着伞,靠在门前,那盏长灯烟袋锅似的斜插在腰间,就等那纨绔公子走过来,长腿一伸拦住他:“我先来的。”
小厮撸起袖子,一脸蛮横:“你知道我家公子是谁麽,打听打听去,泉州赫赫有名的商大财主家的贵公子,商——不——弃!”
排长队的人闻言,不情愿又不得不为商公子让出一片空地。
欧阳乘风没有要动的意思。
“你是何人,竟然差本——本公子的队!”
姓商的公子哥轮拳就上,欧阳乘风侧身躲开,公子哥掌控力道难收,眼看要砸中紧闭的大门,突地门开了,鲍君知打了哈欠,正准备伸个懒腰开始今天的工作,就平白地吃了商不弃的一拳头。
“门开了!鲍仙师醒了!”
“欸,仙师人呢?”
人们争相地挤入草堂。
鲍君知艰难地撑地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鞋印子,头顶的焰火熊熊燃烧,“深呼吸,不生气,生气是阎罗发神经,我吃完睡,我睡完吃,活到九九不是梦。”
等一等。
鲍君知僵硬地扭过头。
身後的一男一女正以古怪的目光凝视着自己,鲍君知摸了摸有点扭到的脖子,装作一切都没发生,又容光焕发地立在阳光下。
梦娘立刻抱着夏桃,追到面前:“是鲍仙师吗?”
鲍君知左顾右盼:“啊,叫谁,不认识。”
他鲍仙师一世英名,岂可在如此貌美的女娘面前丢脸,所以绝不承认!
欧阳乘风:“睡不醒。”
“欸,睡不醒啊。”鲍君知说完一拍嘴,看向那个叫出自己绰号的男人,就是一愣,然後嘎嘎地笑了起来,“呀,欧阳是你啊,你又受伤了吗?上次骷髅恶鬼刺你那一蒺藜的伤口描摹样,还在我桌上放着研究呢,这次被人砍了几刀,快给我研究研究!”
欧阳乘风指了指夏桃:“这次不是我。”
鲍君知看向梦娘怀里的一团血淋淋的“肉”,倒吸了一口冷气,拔腿就想跑:“治不了,这要是治死了不是坏我名声吗?”见没人拦,他也不跑了,撩了撩自己的龙须刘海,叹了口气,“算了,反正我的绰号是‘睡不醒’,抱进屋来吧。”
他们去了鲍君知在泉州的另一处宅院。
蜡油烧得滚烫,一滴滴淌下,鲍君知两鬓也冒出细汗,她身上的伤口已大半溃烂,血肉沾衣,极难处理,尤其是肩头的一块,伤口之深可见白骨。
“孩子啊,你是怎麽熬下来的。”
夏桃还是那麽地傻,揪着鲍君知两撇龙须刘海不撒手。
一炷香的时辰,门开了,鲍君知一脸疲惫,擡手压了压炸毛的头发,以及快被薅秃了的刘海,看了一眼梦娘,惊叹于她的美丽,不敢直视,低了低头。
而这垂头丧气的一幕,在梦娘的心里就只有三个字。
没救了?
梦娘咬着唇问:“夏桃她要死了麽?”
鲍君知一愣,马上道:“实不相瞒姑娘,你别听欧阳瞎说,我除了睡不醒之外还有一个比较小衆的绰号,那就是‘死不了’,阎罗来了我这儿,也能起死回生!里边的小姑娘的伤,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麽,她躺一个月就能活蹦乱跳了,要不这样,我现在叫她起来给你跳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