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病
翌日三更,林致远一行人会乘牛车返程,梦娘要在三更鼓响的第三声前脱身,若是晚了,只怕被沈谙察觉,谁都走不了。此事事关重大,定然要做好完全准备。
梦娘回府後,便没再睡。
天近亮时,沈谙回来,见闻见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香气,女人眼睫微垂,宫灯映着的小脸牡丹花似的绽着,不由得笑:“等我?”
“沈谙,咱们私奔吧。”这是她第二次提议。
“去哪?”
“天涯海角,随处可去。”
“天涯海角,无处可去。”
二人一个先一个後,表露了心迹。梦娘回过神来,唇边含笑,“你说得对,天涯海角,无处可去。我其实厌烦了一直以来的文字游戏,沈谙,我不是什麽大魏的和亲公主,我在青楼,更加没有什麽苦衷,唯一的原因,只是我的妓。”
“大魏的公主,我曾见过的。”沈谙缓缓道,“没你漂亮,没你性子好,没你食量大,还是个见狗愁,不好拿绳子拴着别人。那样的公主有什麽可稀罕的,我就稀罕梦娘,你在我这儿,就是公主。”
沈谙说得连珠带炮,他俯下身,宽阔的肩膀像是要将她圈在怀里,他的眉上染着雪霜,微蹙着,朱唇颤抖:“求老天爷公平一点,我这麽稀罕你,你倒是稀罕稀罕我啊。”
梦娘一震,而沈谙就这麽地软绵绵倒在了她的身上。
燃着的香,有问题。
沈谙昏倒了,脑袋搭在她单薄的肩头,梦娘怔愣了半晌,收了刀,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狗奴,好好睡一觉吧,我要走了,你不要太想我。”
能杀的人,就都是武器。
那杀不了人的武器是什麽?
风雪载途,梦娘日里发了高烧,一直烧到了三更天。
林致远随她坐在车里,发愁得很,随行的医师开出了方子,却苦于无处开药,还是梦娘半昏半醒地在林子里找了些草根,和着水吞下。
“再快点!”
林致远对驾车的小厮说。
再快,到都城最少也得两月。
梦娘像是受了大害,病情就似这雪天一样反复,不变的是没日没夜的咳,伴随着阴阳双子发作,全身的肌肤泛着幽绿色,连那小厮都不住地说:“完咯完咯,姑娘病入膏肓咯!”
就这麽拖着半条命,梦娘回了东宫。
太子令,要她立刻入宫,原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太子怒,无人敢求情。老鸨哭着在院落里置了一尊棺椁,任务失败,梦娘势必会受太子责罚,她病得厉害,如何逃的过,回来大抵只剩具尸体了。
东宫典雅清静,婢女们只守在外门。
殿内不知燃的什麽香,梦娘闻着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莫名的心安。她眼睛胀得睁不开,唇下流涎水,灰头土脸,好生狼狈,有一只手不嫌弃地在为她轻轻擦拭。
擦净了,又掐着她的下颌,往下一碗碗的灌药。
都是上等的药材,一边灌一边流,最後流得比灌得多,那人也不觉得可惜,只管一碗碗地灌,直到她喝足了为止。
三日後,梦娘方睁了眼,殿内并无人,榻上洁净,药碗里还盛着未来得及倒掉的药渣。她撑着床板想起来,门口传来脚步声,梦娘假装闭目。
那人探了探她的额头,之後熟稔地去摸她被子下的手,她的心在狂跳,不敢挣扎。
魏恒探了探脉,瞥了她一眼:“醒了,便起来。”
“身上疼,起丶起不来。”
梦娘睁了眼,魏恒像是刚下早朝,朝服未褪,搭脉的手已经撤了回去,端着药碗又走了出去。
梦娘心中杂乱,只好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