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坠里的十年
深秋的阳光斜斜切进许家老宅的阁楼,扬起满室浮尘。许瞳嘉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梯往上爬,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曲奇,刚走到梯顶就被眼前的景象绊住了脚步——
林薇薇背对着她站在窗边,身上那件驼色大衣沾了些灰尘,手里捧着个褪色的画夹,正对着窗外的梧桐树出神。风卷着枯叶掠过窗棂,吹起她散落的发丝,露出一截苍白的脖颈,像株在寒风里瑟缩的芦苇。
“你怎麽找到这儿的?”许瞳嘉把曲奇塞进嘴里,拍了拍手。阁楼是她的秘密基地,堆满了从小到大的杂物,连许莞靓都很少上来。
林薇薇转过身,画夹在臂弯里攥得更紧了,指节泛白:“问了管家……抱歉,没提前跟你说。”
许瞳嘉挑眉,没再追问。她走到铁皮柜前翻找着什麽,声音闷闷的:“找我有事?不是说……早就不是同学了吗?”
“是有事。”林薇薇深吸一口气,把画夹递过去,动作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能不能……帮我把这件婚纱做出来?”
画夹被翻开的瞬间,许瞳嘉的呼吸顿了顿。泛黄的画纸上是件鱼尾婚纱,领口缀着细碎的水钻,裙摆用银色丝线绣着蔷薇,笔触青涩却看得出来用了心。角落标着一行小字:“2013年10月,给未来的自己。”
那是她们高二的秋天,林薇薇总躲在画室画婚纱,说要穿着自己设计的礼服嫁给许诺。许瞳嘉当时还笑她画得像蚊帐,现在看着这张画,喉咙忽然有点发紧。
“你还留着这个?”
“嗯。”林薇薇的声音很轻,“搬家的时候翻出来的,没舍得扔。”她顿了顿,擡头时眼里蒙着层水汽,“我知道我没资格求你,但……这是我唯一没被毁掉的东西了。”
阁楼的天窗透进一缕光,正好落在画纸上,那些银色丝线仿佛真的在发光。许瞳嘉看着林薇薇眼底的恳切,想起高中时两人挤在画室赶作业的夜晚,想起她被老师批评後红着眼眶却不肯哭的样子,心里某个角落忽然软了。
“我哪会做这个。”她别开脸,踢了踢脚下的纸箱,语气却松了软,“针线活我最不在行。”
“我可以学!”林薇薇立刻接话,眼睛亮得像突然被点燃的星火,“我可以买材料,可以熬夜练,你只要……只要告诉我哪里不对就行。”
许瞳嘉看着她急切的样子,忽然笑了,伸手敲了敲画纸:“这领口设计太土了,得改。”
林薇薇愣了愣,随即也笑了,眼里的水汽落下来,在脸颊上晕开两道浅痕,却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楼下传来李奎季的声音:“瞳嘉,下来喝杯热可可?”
“来了!”许瞳嘉扬声应着,把画夹塞进林薇薇怀里,“明天上午九点,带着你的钱包来咖啡店,迟到一秒钟就作废。”
林薇薇抱着画夹,指尖抚过那些青涩的笔触,忽然说了句:“谢谢。”
许瞳嘉没回头,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梯,刚到转角就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李奎季伸手扶住她的腰,指尖触到她发热的皮肤,轻声问:“跟谁聊天呢,这麽开心?”
“秘密。”许瞳嘉仰头朝她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奎季姐,你会用缝纫机吗?”
李奎季挑眉:“你想做什麽?”
“做件……很重要的衣服。”
阁楼里,林薇薇小心翼翼地把画夹放进包里,转身时看见许瞳嘉忘在窗台的高中相册。她鬼使神差地翻开,正好看到毕业照那一页——穿着校服的她们挤在中间,许瞳嘉比着剪刀手,她靠在旁边,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身後的许诺和许莞靓正偷偷比着同款手势。
阳光穿过天窗落在照片上,那些模糊的时光忽然变得清晰。她合上相册,轻轻放在窗台上,像把一个尘封的秘密归回了原位。
或许赎罪并不难,难的是承认自己曾经弄丢了自己。
许莞靓是被脖子上的冰凉惊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许诺正趴在他胸口,指尖捏着他脖子上的太极吊坠把玩,指腹反复摩挲着阴阳鱼的纹路,眼神专注得像在解一道物理题。
“大清早的发什麽呆?”他擡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发,发丝柔软地蹭过指尖,“再不去上班,你们系主任该扣你工资了。”
许诺没擡头,指腹在吊坠中央的圆点上按了按:“这东西你戴了十年?”
“嗯。”许莞靓打了个哈欠,“退伍那天从旧物箱里翻出来的,想着扔了可惜。”
其实他没说,这吊坠是当年许诺送他的成人礼,说是在古玩市场淘来的,不值钱却寓意好。後来两人闹僵,他把所有和许诺有关的东西都锁了起来,唯独这吊坠,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
“你就没发现它有问题?”许诺忽然擡头,眼底闪着狡黠的光。
许莞靓皱眉:“什麽问题?你当年买的假货?”
“蠢货。”许诺低笑一声,拇指抵住吊坠中央轻轻一旋,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那枚看似一体的太极吊坠,竟然从中间旋开了。
许莞靓的睡意瞬间醒了大半:“我操,这还带机关?”
更让他惊讶的是,吊坠里竟然藏着一张小小的拍立得照片。照片已经泛黄,边角卷了毛边,上面是十七岁的他自己——穿着蓝白校服,坐在天台栏杆上,两条长腿晃悠着,手里还举着半瓶橘子汽水,笑得没心没肺。
背景里的天空蓝得像块玻璃,几片云慢悠悠地飘着,正是他们高中教学楼的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