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吉仁手里的拂尘“啪”地掉在地上,玄色穗子散开,像团乱麻。“胡闹!”他一脚踹翻身边的案几,怒吼道:“点九千弟子,随我去法宗!”
法宗山门前的长廊比来时更显阴森,那些带黑边的红花不知何时尽数凋零,只馀残瓣黏在青石板上,被莫秋榆的血渍浸得发黑。他刚踏入祖堂广场,就被两道法绳捆了个结实——那绳子浸过锁灵水,触到皮肤时像有无数细针在扎,灵力瞬间滞涩在丹田,连擡手的力气都卸了大半。
“带上来。”殷千柔坐在正中的紫檀木椅上,比在道宗祖堂时多了几分张扬,鸽血红戒指在烛火下泛着妖异的光。
两名法宗弟子架着莫秋榆的胳膊,将他拖到广场中央。他膝盖撞在坚硬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却硬是没哼一声,只是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眼底的戾气。
麒麟站在一旁,脸上的绷带换了新的,此刻正拿着根沾了盐水的鞭子,慢悠悠晃到他面前:“莫秋榆,你不是很能耐吗?现在怎麽像条狗一样?”
鞭子带着破空声落下,抽在莫秋榆背上。玄色道袍瞬间裂开一道口子,皮肉翻卷着渗出血珠,盐水浸入伤口,疼得他浑身一颤,指节死死攥起,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说!是不是你勾结清宗弟子,意图颠覆五宗?”麒麟又一鞭挥下,专挑旧伤的位置。
莫秋榆猛地擡头,嘴角勾起抹带血的笑:“我道是什麽新鲜花样,原来只会耍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嘴硬!”麒麟被激怒,鞭子如雨点般落下。莫秋榆的後背很快被抽得血肉模糊,汗水混着血水浸透衣衫,贴在身上黏腻难受。他几次想挣扎着站起,却被法绳死死捆着,只能任由疼痛像潮水般将自己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麒麟打累了,喘着气踢了他一脚:“宗主,这小子骨头硬得很,怕是撬不开嘴。”
殷千柔漫不经心地擡眼,目光扫过莫秋榆渗血的嘴角:“废了他的灵脉。”
“要往就往死里来!不要这麽别扭!”莫秋榆猛地擡头,眼里的血丝几乎要炸开。灵脉是修士的根本,废了灵脉,比杀了他还难受。但到这一步,他都已经是半死不活的人了,死了又如何呢?
两名弟子上前按住他的肩膀,另一个人拿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对准他心口的位置。匕首刺破皮肤的瞬间,莫秋榆疼得浑身痉挛,眼前阵阵发黑,却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点示弱的声音。
就在匕首即将刺入灵脉时,他忽然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挣脱按住肩膀的手,一头撞向身边的弟子。那弟子没防备,被撞得踉跄後退,匕首“哐当”落地。
“找死!”殷千柔眼神一冷。
法宗弟子蜂拥而上,拳脚落在莫秋榆身上。他被打得蜷缩在地上,胸口的旧伤彻底崩裂,一口血猛地喷出来,溅在青石板上,像绽开了一朵凄厉的花。他挣扎着想捡起地上的剑,手指刚碰到剑柄,就被人狠狠踩住手背。
“啊——”骨裂的声音混着闷哼,莫秋榆的手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当沧纤辰带着弟子赶到时,就看见莫秋榆单膝跪在祖堂前的广场上,断裂的左手无力地垂着,右手死死捂着心口,指缝间不断渗出血来。他头垂着,墨发被汗水濡湿,黏在苍白的脸颊上,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破碎的杂音,後背的血渍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暗沉。
殷千柔坐在广场中央的临时宝座上,紫袍在残阳里泛着诡异的光,她把玩着鸽血红戒指,慢悠悠道:“道宗倒是来得快,可惜啊,晚了一步。”
“秋榆!”沧纤辰目眦欲裂,提剑就要冲过去,却被莫秋榆擡头喝止。
莫秋榆的眼睛亮得吓人,像是燃着最後一点火星。他看着沧纤辰,忽然笑了,嘴角的血迹蜿蜒而下,像条红蛇:“你来干什麽?”
“我来接你回去。”沧纤辰声音哽咽,眼眶通红。
“回不去了。”莫秋榆缓缓站起身,像个提线木偶,麻木。他猛地擡手,捡起地上的长剑,剑光划破暮色,不是刺向法宗弟子,而是狠狠捅进了沧纤辰的腹部。
“你竟君,君亦知。”他凑近,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温热的血溅在沧纤辰的白衣上,像绽开了一朵凄厉的花,“便与君同息……”
“哈,好!很好!”殷千柔扶椅站起身,鼓掌叫好。
沧纤辰愣住了,低头看着腹部的剑,又擡头看向莫秋榆。对方的眼神里没有恨,只有一种近乎解脱的疲惫。他想伸手去碰莫秋榆的脸,却发现自己连擡臂的力气都没有。
“傻子……”沧纤辰的声音碎在风里。
莫秋榆拔出剑,鲜血喷涌而出。他踉跄着後退一步,靠在身後的廊柱上,看着沧纤辰缓缓倒下,被赶来的道宗弟子接住。他笑了笑,眼前渐渐发黑,胸口的疼终于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模糊的空。
“这样……就不连累你了……”他喃喃自语,手里的剑“哐当”落地,人也顺着廊柱滑了下去,再也没了声息。
“莫兄!”
“沧兄!”
陈涧向两人奔来。
精卫也带着穗无厌奔至此。
穗无厌眼睛睁得大大的“爹娘……怎麽了?”
残阳彻底沉入西山,法宗的广场上死寂一片。沧纤辰躺在地上,腹部的伤口还在流血,可他感觉不到疼,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人剜走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他看着莫秋榆倒下的方向,那里只剩下一片沉沉的暮色,再也映不出那个总是别扭丶却会在他受伤时偷偷递药的少年了。
後来法宗终究是退了,道宗也守住了山门。只是紫莲室的荷叶枯了又荣,池里的锦鲤换了几批,那个总爱躲在角落里的玄色身影,再也没出现在荷塘边。沧纤辰时常穿着白衣站在那里,一站就是一下午,风吹过荷叶的声音里,仿佛总夹杂着一句没说出口的话——
“ 你知我意,可我只想你活着。”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