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秋榆披着沧纤辰递来的披风,暖意从领口漫进来,混着对方身上清冽的气息,倒驱散了不少夜寒。他看着精卫蹲在炭盆边,用火箸拨弄着新添的柴,火光在她侧脸投下明明灭灭的影,方才那点尖锐的戾气,早被柔和的暖意取代。
“竹岩青宗主待你好吗?”莫秋榆忽然开口,声音放得很轻。
精卫手里的火箸顿了顿,火星趁机窜起来,映亮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复杂:“老头脾气倔得像块石头,罚我抄经时,能用戒尺把我手背打红。”她忽然笑了笑,往火里啐了口,“但冬夜里会偷偷往我窗台上放暖炉,说‘芸茧这名字太文气,不如叫精卫,像填海的鸟,有股子犟劲’。”
原来这名字是这麽来的。莫秋榆心里微动,想起初见精卫时,她提着匕首追刺客,裙裾沾着血,眼里却亮得惊人,倒真像只敢与风浪较劲的鸟。
“他去年圆寂了。”精卫的声音低了些,火箸在炭盆里划出杂乱的痕,“走的时候很安详,说我总算不用他再操心了。”她忽然抓起火箸往炭里一戳,火星溅得老高,“其实我知道,他早看出我偷偷攒钱想下山找我娘,却从没戳破过。”
沧纤辰不知何时走到窗边,正望着窗外的月色,闻言回头,目光落在精卫身上,清淡的眸子里多了点什麽:“清宗後山的梅花开了,他生前最喜那处。”
精卫猛地擡头,眼里亮了亮:“真的?”
“嗯,”沧纤辰颔首,“明日若得空,可去看看。”
精卫没再说话,只是低头拨弄着炭盆,火光照在她脸上,那点刚泛起的红,渐渐被柔和的暖意取代。莫秋榆忽然觉得,这姑娘像株野蔷薇,浑身带刺,根子却软得很,一点温暖就能让她舒展枝叶。
“该回去了。”沧纤辰的指尖轻轻碰了碰莫秋榆的肩,披风滑落的一角被他顺势拢好,“明日还要赶路。”
莫秋榆点点头,起身时见精卫还蹲在炭盆边,不知在想什麽,便从袖袋里摸出个油纸包,轻轻放在榻边:“这是从清宗带的桂花糕,小无厌醒了能吃。”
精卫擡头看他,眼里有点湿,却梗着脖子没说话,只抓起块糕塞进嘴里,嚼得很用力,像在吞什麽滚烫的东西。
走出子莲室时,夜风带着松木香漫过来,沧纤辰很自然地揽住莫秋榆的腰,龙尾在披风下轻轻缠上他的,带着点安抚的力道。
“她会好起来的。”沧纤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清清淡淡的,却让人安心。
莫秋榆往他怀里靠了靠,鼻尖蹭过对方衣襟,闻到那股熟悉的松木香,忽然想起方才精卫说的话,想起竹岩青宗主的暖炉,想起小无厌攥着他衣袖的手——原来这世间的暖意,从不是轰轰烈烈的,倒像这炭火,一点一点,就能焐热整个寒冬。
云霾室的烛火还亮着,是沧纤辰出门时特意留的。莫秋榆刚迈进门槛,就被身後的人轻轻按住後颈,一个带着松木香的吻落下来,轻得像月光拂过湖面。
“睡吧。”沧纤辰的尾尖扫过他的脚踝,带着点痒意,“明日还要看梅花。”
莫秋榆点点头,蜷进榻上的暖被里,感觉沧纤辰的龙尾松松地搭在他腿上,像条温暖的毯子。帐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漫进来,照得两人交缠的龙尾泛着温润的光,像两块浸在水里的墨玉。
他忽然想起精卫往小无厌嘴里塞山枣的样子,想起竹岩青宗主的暖炉,想起沧纤辰此刻平稳的呼吸——原来这世间最珍贵的,从不是什麽海誓山盟,而是这些藏在烟火里的丶实实在在的暖。
意识渐渐模糊时,莫秋榆往沧纤辰怀里缩了缩,龙尾轻轻蹭了蹭对方的,像在回应什麽。帐内的沉香又续了新的,清冽里带着暖意,将两人的梦都染成了一样的味道。
天光大亮时,子莲室的炭盆已燃成了一堆温吞的白灰。精卫守着炭盆打了个盹,醒来时见小无厌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瞅她,睫毛上还沾着点未干的水汽,像刚哭过的小兽。
“醒了怎麽不叫我?”精卫伸手将她捞进怀里,指尖触到孩子後背,才发觉褥子有些凉,便往炭盆里又添了些碎炭,“莫不是饿了?”
小无厌摇摇头,小手攥着她的衣袖晃了晃:“芸姐姐,我想去看梅花。”
“昨日说了叫精卫姐姐。”精卫捏了捏她的脸,见孩子抿着嘴要哭,又软了语气,“罢了罢了,带你去。不过得先去叫两个人,省得他们赖床误了时辰。”
两人踩着廊下的薄霜往云霾室去,檐角的冰棱滴着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响。到了门前,精卫推了推门,铜锁“咔哒”一声晃了晃,竟是锁着的。她往窗根下一蹲,手指勾住窗棂轻轻一拉,木栓竟是虚掩着的,不由得嗤笑一声——这两人,倒真是不设防。
“跟着我,轻点。”精卫低声嘱咐,先自矮身钻了进去,小无厌紧随其後,猫着腰落在地上时,裙裾扫过散落的衣衫,发出窸窣的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