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梦领罚!
“莫秋榆!你给老夫滚下山去——!”
身後骤起的厉斥惊得崖边松涛翻涌,莫秋榆足尖点过青石,身形如脱兔般窜出老远,边跑边回头瞪着追来的老者:“臭莫老头儿!不就摸了你池里一尾金鳞鲤麽?堂堂道宗宗主,竟举着鞭子追了半座山,传出去不怕惹人笑柄?”
话音未落,一道凌厉的鞭风已擦着耳畔扫过,带起的碎石子溅在脸颊上,微麻的痛感让他缩了缩脖子,脚下却跑得更欢。从老君山巅到山脚,晨露打湿了他的发梢,道袍下摆被荆棘勾出数道破口,直到望见山门外那道熟悉的青灰色影壁,他才踉跄着刹住脚。
“滚了就别再踏回这山门半步!”莫吉仁拄着鞭子喘气,银白的胡须因怒而颤,晨光里,他手中那柄玄铁鞭的鳞甲纹泛着冷光。
莫秋榆反手扶住影壁,转过身时脸上已堆起满不在乎的笑,双手往腰间一叉:“切,不回就不回,谁稀罕你这规矩比蛛网还密的破宗门?”说罢转身便往竹林里钻,墨色的衣摆扫过丛生的蕨类,惊起一串露珠。
山门内,莫吉仁望着那抹消失在竹影里的身影,重重哼了一声。身旁两个弟子面面相觑,其中一人低声道:“师父,要不弟子去……”
“去什麽去?”莫吉仁将鞭子掷给弟子,玄色道袍拂过石阶,“他若真有骨气,便让他在山里待着!别以为是我亲孙,就能无法无天!”话虽狠厉,转身时却悄悄放缓了脚步。
竹林深处,莫秋榆背靠着一株合抱粗的楠竹滑坐下来,十指插进潮湿的泥土里。晨雾从叶缝间漫过来,沾在他汗湿的颈间,凉丝丝的。他扯了扯被汗水浸透的衣领,愤愤道:“一个月赶我廿九次,当真是亲爷爷?怕是捡来的都比我金贵。”
“自己顽劣犯事,反倒怨起旁人来。”
清冽的声音像冰棱坠在玉盘上,莫秋榆猛地擡头,撞进一双寒潭似的眼眸。来人着月白天素衣,衣襟上绣着暗纹云卷,衬得肩背愈发挺拔如松。他立在晨光里,乌发用玉冠束起,几缕碎发垂在额前,雨过天晴的竹林竟因他这一站,生出几分雪後初霁的清寂来。腰间悬着的“梁梦”剑,剑鞘如月华凝结,偶尔有光斑掠过,便漾开细碎的蓝芒。
是沧纤辰。
道宗上下无人不知,这位师兄是师父心尖上的人,便是他这个亲孙子,也得矮上三分。莫秋榆盯着他靴底——明明刚经过晨雨,那雪白的云纹靴竟半点泥污不沾,衬得自己满脚的泥点子愈发狼狈。
“我就知道,”他低下头踢着石子,声音闷闷的,“定是那老不死的派你来当说客。”
沧纤辰垂眸看他,少年蜷在竹根旁,像只被雨打湿的小兽,明明满眼倔强,尾音却带着点没藏好的委屈。他刚要开口,却被莫秋榆猛地打断:
“别劝我!除非那老头给我磕三个响头,否则我死也不回去!”
话音未落,头顶忽坠银铃般的笑,带着三分戏谑七分张扬:“十六七岁的人了还玩离家出走,道宗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莫秋榆噌地站起,扒着沧纤辰的肩膀探头去看——只见女子自竹梢翩然而落,绿云般的裙摆扫过带露的竹叶,眼尾描着红鸢妆,额间一点朱砂痣,竟有半缕青丝泛着莹润的碧色。
“哟,这不是绿鸟麽?”莫秋榆挑眉,故意拖长了调子。
来者正是炎帝之女精卫,闻言当即柳眉倒竖,云袖下已凝起翠色光华:“莫秋榆!你他妈说谁是绿鸟?”
“说你怎麽着?”莫秋榆梗着脖子,双手抱胸的模样活像只斗胜的公鸡。
“好个二流子!敢叫你太奶奶?”精卫指尖一弹,那抹翠色骤然化作短矛,矛尖寒芒刺得人睁不开眼。
“臭老妖精!也配当太奶奶?论辈分,我该是你太爷爷!”
“你……莫!秋!榆!”精卫怒极,相天漾猛地破空而来,“今日定要撕烂你的嘴!”
是相天漾!
莫秋榆见状心里咯噔一下——上次被这矛扫到肩胛,他疼得三天没能擡臂,夜里翻身都得龇牙咧嘴。虽说他天生一副铜皮铁骨,寻常刀剑难伤,可唯独……他下意识缩了缩後腰,猛地窜到沧纤辰身後,死死攥住人家的衣袖,只露出半张脸,声音却硬气:“好男不跟女斗,懒得跟你这绿鸟废话!”
沧纤辰低头看了看缠在自己身後的人,少年指节泛白,耳根却红得厉害。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半步,恰好将那团毛茸茸的脑袋护在身後。
“哦?”精卫冷笑,矛头直指沧纤辰,“那你倒说说,他有什麽大道理要讲?”
“我……我道科虽好,却不是道士……”莫秋榆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要埋进沧纤辰的衣摆里。
“找死!”相天漾化作一道白光,直刺而来。
千钧一发,蓝光乍现如流星破月!
正是梁梦!
“铛”的一声脆
剑身上流转的光华将两人笼罩其中。
沧纤辰是何时拔剑的?
只觉手腕一紧,已被那人护得更严实了些。
“精卫姑娘,”沧纤辰收剑回鞘,语气平淡无波,“小惩大诫即可,何必动真格?”
“就是!……唔!”莫秋榆刚要附和,後脑勺就挨了记轻敲。
沧纤辰垂眸看他,眼底藏着点无奈:“只知责人,不见己过。”
莫秋榆摸着後脑勺发愣——这话听着像在说他,又像在说精卫。正想辩驳,却见精卫嗤笑一声,化作翠鸟振翅而起,碧色的尾羽扫过竹梢,带起一串清脆的啼鸣。
“切,绿鸟就是绿鸟,一辈子也赢不了小爷!”莫秋榆对着天空挥了挥拳头,嗓门响亮得很。
沧纤辰看着他这副嘴硬的模样,摇了摇头:“看来你是真不知错。”
莫秋榆可怜兮兮地拽着他的袖子晃了晃:“回去做什麽呀,沧湛~”
“领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