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刑部大牢的二十天来,他不见天日,只能凭感觉分辨。
周围除了喊冤的声音,便是受刑后日夜不断地痛苦呻吟,要么惹人心烦,要么死寂一般。
这一刻,他仿佛重新活了一样。
其实,他跟大家认识的时间并不算久,甚至于见面时也并未有多少闲聊的时候。
“……谢谢。”
温安臣抿抿唇,只说出这两个字。
旁边聂丛文抓紧他的胳膊,心疼道:“你赶紧把衣服披上,天还冷着,还有跨火盆、掸桃叶全都是去晦气的。”
“车上还有吃的,你府里的人都在,先回家再说,你身上的伤也得请大夫来看。”
其他人连声附和,说平安就好。
姜宁松了手,站到一边,“你们先送他们回去,我在这里等等长昀。”
“我和平峥也想在这里等等他。”齐时信道:“要不是刑部大牢不允许多人探视,刚才便和你们一起进去了。”
李平峥点点头,望向了刑部大牢。
“老师与我并没有关押在一处,但他应当未受刑。”温安臣几乎靠在聂丛文身上,语气平静,敛去眼底的难过,“我想,他能在这时见到长昀,应该无憾了。”
聂丛文蹙眉,疑惑道:“不是说,皇上饶过他一命了吗?”
闻言温安臣垂下眼,低声道:“老师不可能独活的。”
“皇上……从未想过放他一命。”
是了。
赵岐与傅易安之间,不仅仅是这次的皇位之争,而是十几年前就埋下的恩怨。
冤冤相报,今日许是能了结了。
第263章人生在世,不就吃好喝……
刑部大牢的过道,大白天依旧点着灯照明。
从进入的第一瞬间,便能感觉到潮湿带来的阴寒,不是冬天的冷,而是常年不见天日积压的阴暗。
引路的狱卒走在前面,快到牢门时回头看了眼卫长昀,向他点头。
“卫寺正,这里便是关押反贼的地方,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还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卫长昀朝对方点了下头,“多谢。”
狱卒走上前,拿钥匙打开牢门,而后便抬手示意卫长昀进去,自己站在牢房外等候。
锁链晃动时的声响,惊动了牢房里坐着的傅易安。
原本背对着的人,在听到声音后转了过来。
卫长昀走进牢房,有些吃力地吸了口气,随后向傅易安行了一礼,“学生见过老师。”
傅易安一生爱干净,从来都是一丝不苟。
此时入狱,身上的囚服也尽量不染脏污,除了面色憔悴和头发散乱外,状态谈不上差。
“你何必还要走这一趟。”傅易安缓缓开口,“大局已定,胜负已分,你不该来也不必来。”
卫长昀走上前,在凳子上坐好,“于情于理,我都该来。”
“说起来,进惯了大理寺的牢狱,还是第一次到刑部的来,是有些不一样,大理寺的更安静些,血气也更重。
傅易安笑了声,从床上起身,走到桌边时发现他的异样,不由得蹙眉,“吃板子了吧?”
“如今的新帝,年幼时就是个跋扈的性子,是先皇后去了,他才学会韬光养晦、收敛脾气。”
卫长昀并不隐瞒,嗯了声,“老师说得对,在朝廷里当差,不管做什么事都要考虑多一些,为自己也是为身边人想。”
“这次差点栽个大跟头,总算明白您的意思。”
“不管是哪一条路,都只有自己走了才明白深浅。”傅易安看了眼外面的狱卒,“想来,你我虽师生一场,但在翰林院时,我也未提拔你什么,教授的东西也甚少。”
短短一年的时间,卫长昀能到此处看他,倒是……
意料中却难免感慨。
“长昀。”
傅易安忽地叫了他名字,“他非仁君,却是明主,若你依旧想要一展抱负,内阁那池水你能搅得动,任由你发挥。”
闻言卫长昀猛地抬起头,眉头蹙起,“那为何……”
“人总是要争一口气的。”傅易安笑道:“当年出事时,我在延州垮塌的堤坝处待了半年之久,却在回京前夕听闻小妹死在宫中的噩耗。”
他顿了顿,“你知道吗?她是家中最小的一个,比我儿子都大不了多少,花一样的年纪,便死在宫里。”
明德帝不想萧家与傅家为此事大动干戈,动摇朝堂根基,便各打五十大板,处置了一些人,又罚了一些人,此事便揭了过去。
傅家女被赐死,孩子也未活得长久,母子俩在这世上留下的仅有只言片语,甚至不能被人提及,只有傅家的人还记得。
先皇后萧氏亦不好过,病体拖了没多久,香消玉殒,萧氏从此也失势,秦贵妃与大皇子逐渐有了夺嫡之心。
“到了这把年纪,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快二十年了,我还是忘不了她进宫前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