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回答她的,是长久的丶令人窒息的沉默。
办公室里,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丶冰冷的“咔哒”声,一下,一下,如同为她们敲响的倒计时。
莫丽甘依旧静立窗前,仿佛一尊沐浴在晨光中的丶没有生命的冰雕。猩红的披风纹丝不动。她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惊慌,那双深不见底的红眸里,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未曾泛起。
她的忠诚,是对凯德帝国这片土地,对那场倾尽了她半生心血的战争。她曾与年轻的女皇立下血誓,要洗刷百年国耻,让帝国的鹰旗插满每一寸失落的故土。然而,随着她的战功日益显赫,那来自王座的目光,也从最初的信赖与倚重,悄然变得复杂丶猜忌丶充满了无形的审视。
“驻守,确保後勤通道绝对安全,无令不得擅离。”
这道密令,名为倚重,实为囚禁。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东线战场的危局,那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是用帝国士兵的鲜血浸泡的。她的违令驰援,不是为了个人的荣耀,而是为了稳固整个战局,为了她对这场战争的责任。这是她作为帝国利刃,对帝国本身最深刻的忠诚,哪怕这份忠诚,需要以违抗女皇的个人意志为代价。
女皇的猜疑,像一道无形的丶冰冷的锁链,捆住了她的手脚,让她无法在最需要她的战场上施展。这份压抑与挫败,如同沉重的冰层,覆盖着她内心的火山。而安洁的出现,那缕在绝望中不肯熄灭的微光,那份纯粹的丶未被权力玷污的坚韧,恰好成了她内心这片冰封焦土上,唯一的丶病态的慰藉。
她对安洁的掌控,不仅仅是玩弄一个玩具。那是在一个她唯一可以为所欲为的丶小小的“战场”上,演练着她对战争丶对意志丶对人心的绝对掌控力。安洁的屈服,能暂时填补她因被猜忌而産生的权力真空;安洁的挣扎,则让她得以近距离观察那种她既渴望拥有丶又渴望彻底摧毁的纯粹意志力。
这一切,铃不懂。铃只看到表面的“沉迷”与“玩忽职守”。
铃的心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寸寸地变冷。她不懂。她完全不懂。为什麽到了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将军还在犹豫?那根“钉子”就如同一颗正在扩散的毒瘤,晚一分钟切除,就多一分致命的危险!难道……难道将军的心思,真的已经完全被楼下那个金发的丶脆弱的“玩具”给占据了吗?以至于连帝国的安危都可以置之不顾?
这个念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让铃的四肢百骸都感到一阵冰冷的僵硬。
终于,莫丽甘缓缓地丶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
不是回答,只是一种无声的丶轻描淡写的否定。
否定了铃的提议。
也仿佛……否定了眼前这场迫在眉睫的丶足以让她万劫不复的政治危机。
她的目光穿透玻璃,仿佛越过了整个营地,落在了那个看不见的丶却占据了她所有思绪的房间。赤红的瞳孔深处,那冰冷的丶属于战争艺术家的火焰,与另一种更加幽暗丶更加炽热的丶属于收藏家的占有欲,诡异地交织丶融合。
这盘棋,因为安洁的出现,因为女皇的问罪,已经远远超出了单纯的军事征服。
它变成了一场……关于掌控丶欲望丶忠诚与毁灭的,更宏大丶也更私人化的赌局。
而她,莫丽甘·凯德,从未畏惧过任何赌局。
“不必了,铃。”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如同无风的湖面,“让那根‘钉子’继续留着吧。”
“将军?!”铃难以置信地失声。这简直是任由毒蛇在枕边盘踞!
“有时候,”莫丽甘缓缓转过身,赤红的眼眸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丶洞悉一切的光芒,“一个能被看到的敌人,远比藏在暗处的毒蛇,更有利用的价值。”她的目光落在铃震惊的脸上,唇边的笑意加深了,“而且……,我也想知道女皇对我的看法。”
她顿了顿,仿佛在品味着即将到来的风暴气息。
疯了。
她的将军……彻底疯了。
这是一种冷静到极致的丶将自身与整个帝国的前途都作为赌注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