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奚冬定定地看着他,情绪莫辨,“我不想。”
“你就是个胆小鬼。”
奚冬抿着嘴唇,一时间没说出反驳的话。
他也没办法反驳,谁叫事实就是这样,谁叫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谁叫贺奕那麽了解他。
他不知道因缘是否永远嘲讽又无奈,肖想的双向的喜欢,只能成为刺入彼此最深最利的剑。
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未来暂且还在自己手里。。。。。。这种地狱般的处境,他绝对不要让任何人来沾染半步!
别人不行,贺奕更不行!
“我知道你怕,可是你的事情我都知道,我也不在乎那些。以前不在乎,以後更不会在乎。”
“这根本不是在乎不在乎的问题。”奚冬换了口气,指了指自己嘲弄道:“你只是看到现在的我活蹦乱跳,所以就理所应当地认为,HIV不过如此。不过就是每天吃些药片,就像古代的皇帝为了长生不老每天吃点儿乱七八糟的‘仙丹’一样,根本不用费力就能看起来跟正常人没什麽区别。”
“。。。。。。”
他脸上挂起浅淡的笑容,眼底依旧枯槁,“可你有没有想过,我现在表现得从容,只因为一切才刚刚开始。”
“我当然想过。”
“你想过什麽?”奚冬鼻尖酸得不像话,“你有真正认识到HIV的传染性吗?你有真正了解过HIV到底是怎麽把一个人活生生一点一点折磨死吗?你没有!因为你没见过这些。连我也不知道未来是变成一堆烂肉还是死得英勇,这就是病毒带给我的结局,我连能选择的馀地都没有!”
“艾滋病人又不是地里的番薯,我见没见过跟我喜欢有什麽关系?”贺奕深深皱起眉,“反正在你眼里,我就该躲得远远的。这几个月我跟你朝夕相对,你到底还是半点儿也不敢信任我?”
“我信任你,就可以随意拉你下水吗?我活在地狱里,也要拽着你一起煎熬吗!”光影那头的人咬着牙关,自刨伤疤:“刚开始吃药的时候,我全身浮肿,白天头晕眼花,跟喝大了似的,夜里却是整晚整晚睡不着。曾经我2个月重了二十多斤,又在一个多月之内跌回去!我不用节食就能减肥,因为我曾经吃什麽吐什麽!掉头发丶冒虚汗,脸色白得像死人,有一回我看着镜子,跟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
两年,才过了两年,药物性肝病已经开始出现,我妈花了大价钱给我换成副作用最小的新药,可是这个药根本没有临床长期服用的数据,谁也不知吃下去究竟会怎麽样。说实话,我连自己能活到哪一天都不知道。”
贺奕目光移向靠在一旁的拐杖,“没人能知道自己会活到哪天。”
“醒醒吧。。。。。。现实不是童话,”奚冬喉结滚动,无心再辩,“你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开始,我也担心,我怕你不答应,又怕你答应,我怕给不了你正常的生活,浪费你的人生。”贺奕不理会他的拒绝,依旧拿起了拐杖。他一步一步走到奚冬面前,将距离拉得极近。
奚冬脚步往後错了一下,贺奕伸手拉住了他。就像之前的很多次,攥着他的手腕,将他向自己的方向带过来。
“可是我不想放开。”贺奕说。
“奚冬,喜欢一个人,是没办法藏着的,缘分这种东西,来了就是来了,谁也隔不断。今天的这些话,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我想了很久的後果丶下了很久的决心才敢说的。以後的一切我都能想象,不管发生什麽我也都能接受。”他轻抚了一下奚冬的脸颊,柔声问道:“现在我只想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皮肤相接的地方架起层层壁垒,奚冬偏开头,唇线紧绷。
地上的烛光越来越亮,烛芯被烧得很长,火光摇曳,不停地扰乱着人的视线。墙壁上交错铺着火色,一片昏黄。
奚冬始终一言不发,贺奕放下手,替他说了。
“你喜欢我。
“这条手链,和你搬来跟我一起住,都是证据!你要是不喜欢我,那天干嘛亲我?干嘛对我掏心掏肺,一点秘密也不留?”
“明明见不得流血,遇到什麽事儿也只想往後缩,运动会时候又为什麽跑来找我?还跟尹星莱打架?”
“你害怕的丶担心的丶想藏起来的,以後都可以分给我。你不用再这麽累,不用再小心翼翼,不管遇到什麽事,都有我陪着你,你真的不想吗?”
奚冬看着近在咫尺的贺奕,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水,奔腾汹涌,很快便染及全身。
他。。。。。。强忍着眼泪,将一切情绪都掩回深处。
能看到结果的歧途,就没什麽走一遍的必要了。与其浪费时间,消耗感情,徒增伤疤,後悔不叠,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趁乾坤未定,“短痛”才是对彼此最好的了结。
许久之後,他又恢复了平时的状态,微微垂着头,修长的脖颈弯成一条弧形的曲线。
无论发生什麽,清醒的理智始终站在最前面。它就像最坚固的城防,没人可以打破,也没人可以越过。
不管是贺奕还是别人,不管是男丶是女,奚冬都不会放任自己的感情,去毁掉别人的人生。
“没什麽想不想的,你说的这些,我也根本不在意。我不配你喜欢,对不起。”
地上的火苗最後奋力跳跃了一下,接着便因为烛芯的碳化,一盏接一盏地开始熄灭。白烟丝丝缕缕,轻轻摆动着尾巴,几个呼吸间,就消散在空气当中。
灯火越来越暗,贺奕眸光微转,最後还是抿唇轻轻笑了笑。他放下拐杖,双臂微啓,轻轻将奚冬拥在了怀里。
“今天的事是我想得不够全面,你就当是看了场笑话,以後我也不再提了,别有负担。”
奚冬僵硬着下巴,鼻翼间萦绕着贺奕的体温,本该在最後果决利落,奚冬却觉得自己好像中了咒似的,一动也不能动。
他浅浅呼吸着那些消散不见的火焰,没推开,也没回应。
“你要是愿意,咱们就还是朋友,没有这些其他的。要是觉得别扭,想搬回楼上,我也没意见。”贺奕的声音还是那麽稳,他婆娑了一下奚冬的背,奚冬靠在他的肩头,沉默地点了点头。
闹剧一般的告白浅浅收尾,两位主人公一夜无话,周末之後,贺奕又请假了。
学校同时也发生了一件爆炸性轰动的事。
——有人跳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