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人还在里面。”
“谁?你朋友?”
“不。”沈衔月下意识否定,“不是。”
叶三郎嗤笑了下。
“说出你的故事。”
沈衔月侧开半张面容。
“没有故事,只有故人,故去的人。”
天尽头。
云乍起,远山遮尽,晚风还作。
“可否,借你的剑一用?”
“我的荣幸。”
她从他的手里接过剑,拈起一缕青丝,纤腕轻转,流光浩漾。
他一惊,才要阻止,却是已经迟了,飘摇的断发跌落夜色,在风中打了个旋儿,继而坠入深不见底的虚空。
叶三郎夺回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损之,你为何要这样伤害自己?”
沈衔月不答言。
她望向火光映照出来的一片澄明,默默把那份羁绊两世的情思从头斩断。
时倾尘……
愿你我死生,再不相见……
*
时倾尘陡然睁开眼。
四下里鸦雀无声,他的心慌乱得很,他拢衣而起,快步走到隔壁,竹叶微曳,他立在门外,擡起的手久久凝滞。
风骤紧。
翩跹衣袖皱似白帆。
时倾尘眉心蹙了蹙,回首眺向拾仙殿的西北角,神色遽变。
岑阑的夜中,火光焚天,红尘飘渺,他踉跄着,推门而入。
人去榻空。
哪有她的半点影子。
他飞也似地奔着火光跑去,赶来阻拦的侍卫被他甩手几下,负伤倒地,人海汤汤,四散奔逃,独他,逆流而上,他的身影淹没在潮水般的夜色中,愈显孤寒。
上一世,他亏欠她良多。
他不能让她再出事。
绝不能。
*
大明宫。
李承赫近来辗转多梦,精神不济,全靠安神汤才能勉强睡上几个时辰,加之北疆动荡,战火频仍,他的脾气越发差了。
昨日,因为奉来的茶搁久了,凉了一二分,他登时大怒,当场便把人发落了,可怜张公公小心翼翼了半辈子,哪承望一把年岁,飞来横祸。
贴身伺候的宫人俱是缩手缩脚,谨小慎微,生怕不小心触怒天颜,丢了性命。
今夜,当值的人是奚谓。
他跪坐在地,脖子低得太久,这会儿有些僵了,他耐不住,扶手搭着脖颈,稍稍一转,便听“咔嚓”一声。
虽然极细,极轻,但在这阖宫岑寂的三更时分听来也是格外刺耳,奚谓当即不敢再动,他低头摆弄着袍角的祥云纹绣,心里有点乱,张公公死了,他忽而想起了另一个人,一个,他都快忘了的人。
他的发小,孜恩。
奚谓从前以为,一个人死,总是有缘由的,就像孜恩的死,是因为值夜的时候擅离职守,冲撞圣驾,虽然下场惨了些,却也的的确确犯了实打实的错,可是,张公公呢,他有什麽错?他不过就是掐着时辰,照着规矩,奉了一盏茶。
陛下饮得迟了。
难道也要怪到别人身上吗?
说句心里话,奚谓从前不喜欢张公公。
张公公仗着上了年岁,常常倚老卖老,即便後来奚谓的品级在他之上,他也一直把奚谓当小屁孩看,总把一些快要烂掉的陈规旧俗挂在嘴上,动不动就拿这个在奚谓耳边聒噪。
太刻板了。
刻板到近乎迂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