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衔月走得更快了,“等她来了,劳你把衣裳送到门口,多谢。”
*
大明宫。
不知道为什麽,李承赫今天怎麽睡也睡不着,他烦躁地喊了一嗓子。
“熄掉两支蜡烛。”
“是。”
奚谓放轻脚步,移到白釉蟠龙纹烛台跟前,小心翼翼地把罩子扣在火上,殿内立时暗了许多,没等他忙活完,又听一声喝命,“再熄掉两支!”
奚谓稍有迟疑,他伺候李承赫的时日尚短,摸不准这位皇帝的脾性,若在往常,高士乐一定会教他怎麽做,眼下高士乐不在,他不自觉紧张了起来。
“陛下,只剩两支蜡烛了。”
“熄掉!”
李承赫的语气不容置喙。
奚谓连忙照办。
夜空如洗,银鈎高悬,兰烬在针刺无骨花灯上烧出一个惨白的月亮。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李承赫沉沉昏睡过去,在风声的间隙之时,他听见微弱模糊的求救声。
“有人吗……”
“救救我……”
他不知道这声音来自何处,只觉得莫名耳熟,他拨开鬼影憧憧的黑夜,跌跌撞撞摸到了一处荒冢,无垠冷光洒落天地,折戟血未销,白骨如卧麻。
他看见……一个女人……
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
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
一个冲着他笑的女人。
一个无比熟悉的女人。
李承赫呼吸越来越沉重,有如一座大山,死死压在他的胸腔之上,他张大了嘴试图呼救,却因为过度惊恐,一个字也喊不出来,女人越走越近,他浑身瘫软,倒在地上,撑着僵硬的四肢一寸寸闪躲挪动,蓦地,他的手碰到一个冷硬的物体。
他扭头看去,登时大骇。
那是一个头盖骨,很小,很脆,还没有长成,应该是刚出生的婴儿,在他触及的一瞬间,头盖骨崩裂开来,碎渣利若断矢,扎入他的心口。
鲜血淋漓。
白骨冷艳。
“啊!”
李承赫从梦靥中惊醒,满头大汗,唇齿煞白,女人的笑声仍旧清晰地回响在耳畔,他在榻上翻来覆去数个时辰,不知不觉,外头的天已经蒙蒙亮了,他索性趿鞋起身,更衣洗漱。
奚谓跪捧龙洗,趁机回禀,“陛下,拾仙殿那边又有新的消息了。”
李承赫眉峰一紧,“说。”
“昨夜,沈姑娘一个人跑了出来,她拿着一团湿衣裳,说是燕世子的,也要换一套新的,小内监清洗的时候在湿衣里面发现了许多……许多粘稠之物……”
“什麽时候?”
“子时三刻。”
“整整一个时辰?”
“怕是还不止,小内监说,沈姑娘回去之後,殿内的动静又持续了许久。”
李承赫紧锁的眉头渐次舒展开来。
“奴婢请旨,还用叫太医令吗?”
“叫。”李承赫掬着清水,混乱抹了把脸,“让太医令来一趟,朕有事找他。”
“奴婢这就去。”
“等一下。”
“陛下还有什麽吩咐?”
李承赫把用过的巾帕掷入龙洗,“罢了,朕还是自己走一趟吧。”
奚谓牢记高士乐的嘱咐,不敢多言,垂首跟着李承赫往拾仙殿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