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女使?这件事,你不方便做。”
小内监却是会错了意,他张大嘴,讶然地後退一步,一副撞了鬼的表情,磕磕巴巴地说,“这里面不是有一个吗?难道一个不够,你要再来一个?”
……
这都哪跟哪啊。
时倾尘脸颊绯红滚烫,活像熟透的柿子饼,他尽可能克制着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正常,解释道。
“我想换一件干净的衣裳,女子的,麻烦你请一位女使过来。”
小内监这才恍然大悟,他转转眼珠,别有意味地笑了笑。
“哦,换衣裳啊,你等一下。”
“有劳。”
须臾,小内监果然引了一位尚服局的女官过来,这位女官极机灵,来的时候就直接带了几套不同尺寸的衣物,时倾尘将沈衔月的交给她,她比照着尺寸取了一套,递给他的时候,还不忘好心提醒。
“燕世子,记得让沈姑娘及时冲洗,免得,咳咳,你懂得。”
……
我懂得个鬼。
时倾尘勉力一笑,礼貌道谢,他抱着衣裳回屋的时候,沈衔月还泡在池中,听见开门的动静,她不紧不慢地擡起一只手,懒洋洋道,“回来啦,给我吧。”
他没有动。
她撩起眼皮,看他一眼,细若白瓷的脸庞溅着珠光宝气的水花,似笑非笑地弯起唇角,“怎麽啦,燕世子,难道你改了性子,不想做柳下惠啦?”
时倾尘不说话,他干净修长的指节徐徐解开腰间蹀躞,衣裳尚未褪尽,人已迈入水中,沈衔月仍是笑着,她一寸寸往後挪动,他一寸寸往前逼近。
烟雾弥蒙,两具光滑赤裸的身躯若隐若现,交离交错,情欲焚化在氤氲潮红的呼吸之间,洒落她的眼角眉梢,纂刻他的苍劲骨节,生生不息,恣意流淌。
池子再大,也总有尽头,她退到无处可退,光滑的玉背触及鱼龙花鸟的浮雕池壁的一瞬,立时泛起一片旖旎红痕,她有些吃痛地皱起了眉,他觉察到了,宽大的手掌立时托住她的背,人还保持着前侵的姿势,她笑着擡指,在他胸膛画出一道断续的水线,“表兄,你要做什麽?”
他要做什麽?
明知故问。
时倾尘将她捞入怀中,二人离得那样紧,隔着暗潮涌动的水流,他滚烫的气息扑入她的体内,仿佛浪花拍打礁石,一下又一下,她不自觉打了个颤儿,试图侧身避开,天地之大,她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出他的臂弯,她索性不逃了,把脸埋入他的颈窝,他的声音落在她的发心,很烫,和他这个人一样烫,“记住了,我不是你表兄,从前不是,以後更不是。”
她笑着咬住他的耳尖,在涳蒙潋滟的水波中,她的柔软不带一丝重量,“哦你不是我表兄?那你是谁?时倾尘,这里没有外人,告诉我,你和建安盟什麽关系?玉佩又是怎麽回事?”
他垂下细密清冷的睫毛,默默打量着她,浮光掠影,沿着她的颈线缓慢下移,直至没入微不可察却又波澜壮阔的浩渺深渊,“你问过我许多次,你很在意这个?”
“是啊。”她不轻不重地叹了口气,目光浸在虚无的水雾之中,语调那样轻缓那样平和,似乎在诉说着别人的故事,毫不相干的,别人的故事,“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中,我的死,很大程度上归结于这枚玉佩,所以,我想知道这枚玉佩的来历,包括,这枚玉佩主人的一切。”
他知道。
这不是梦。
时倾尘很纠结,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自己已经把一切的一切都想起来了,他不想骗她,但他更不想失去她,“衔月,如果我说,我做过一样的梦,你信吗?”
沈衔月怔了一瞬,她擡眼望向他,眸子亮晶晶的,睫毛亮晶晶的,鼻尖亮晶晶的,发梢亮晶晶的,整个人亮晶晶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亮晶晶的。
她看见一场雨。
下在他的眼中。
“信。”
“为什麽信?”
“为什麽不信?如果你也做过一样的梦,我想知道,在我死後发生了什麽?”
时倾尘没有立刻回答,他擡指拨开她额前的湿发,指尖带着不可抗拒的温柔,轻轻摩挲她的脸颊,他的动作是那样的小心,生怕稍一用力,她就会像一场梦一样碎掉,消逝不在,无可挽回。
“在你死後,我杀了很多人,李元彻丶李元洵丶李元芳丶李承赫丶沈扶澜丶魏不疑……”他摇头轻叹,“太多太多,杀到最後,我已经记不清他们的名字,记不清谁有罪,谁没罪,谁该死,谁不该死,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让他们全都为你陪葬,可是後来,我後悔了。”
沈衔月不作声,她像一只小猫一样,乖巧地窝在他滚烫的臂弯里,安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时倾尘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从後拥住她,很紧,很紧,不留一丝缝隙,“我想,你不会喜欢他们的,所以,我後悔了,我想把你从那个世界接回来,如果做不到,我就去那个世界陪你,可我杀了太多人,我活该下地狱,即便到了那个世界,我还是见不到你。”
他的嗓音渐次沙哑。
潮红淹没在无声处。
所有来不及说出口的遗憾,所有荡气回肠百转千回的成疾相思,所有夜深人静之时痛彻心扉剜及骨髓的无限恨悔,所有涓涓细流绵延不绝终成浩大江海的缱绻爱意,化作一声——
“衔月……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