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随你。”时倾尘啜了口茶,“他们两个干嘛呢?怎麽都没动静了?”
“青崖睡着了,断舟守着呢。”
时倾尘轻笑一声,“我说呢,青崖最是话痨,他若醒着,怎麽可能没动静。”
“是呢,我上次给青崖上药,就那麽一会儿功夫,他也能拉着我,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地扯些没用的闲嗑,也不知道说话是能止疼还是怎麽的哈哈。”
“青崖的伤可好利索了?”
“好利索了,啧啧啧,少主你是没看着,真的好险,差一点,他的左手就废了。”
时倾尘皱了下眉,他瞧着自己刚刚包扎好的左手,忽而想起一桩事。
“他伤的也是左手?”
“是啊,他打小右手就落下了毛病,要是左手再废了,就彻底完了。”
时倾尘将茶盏轻轻搁在案上,“他右手一点都用不了吗?”
“嘶,怎麽说呢,平时吃饭喝水是没问题,拿枪弄剑就有点费劲了。”
“该找人好好治治。”
“嗐,又不是没找人治过,怎麽治也治不好。”研墨把耳朵一竖,“欸,少主你听,我怎麽感觉外头那帮人好像撤了?”
时倾尘阖眼细听,“嗯,撤了。”
研墨面露喜色,一拍大腿,“太好了,我这就去喊他们两个。”
“喊他们两个做什麽?”
“跑啊!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时倾尘扣住研墨的剑,“研墨,你说他们为什麽会放心把人撤走?”
“因为……属下不知道。”
时倾尘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
“少主的意思是?”
“这里是长安,哪里是那麽好跑的。”
研墨攥紧拳头,“我们三个若是拼命,还是能护送少主平安离开长安的。”
时倾尘笑了笑,“然後呢?去哪儿?”
“天下之大,总有我们的容身之所。”
“嗯,从今往後,就像一条丧家之犬,东躲西藏,流离失所。”
“少主……”
时倾尘将剑递回研墨手上,“早点休息,我们明日还得面圣。”
不成想,没等到明日,这个“圣”就自己来了。
彼时是丑时三刻,再过一刻钟就是寅时了,这是一天中夜色最沉的时候,也是人最容易犯困的时候,研墨再怎麽有择床的毛病,这会子也早睡着了。
另一侧,眼看到了换班的时辰,断舟一边打哈欠一边踹青崖,“起来起来。”
奈何青崖打呼噜打得震天响,怎麽踹也踹不醒,断舟困急眼了,索性放弃,和衣抱剑,躺在他的身侧,也睡过去了。
今岁秋日来得格外迟,明明已是白露时节,窗畔梧桐还抽了新芽,绿油油的,霎是可爱,时倾尘微阖着眼,斜倚几侧,终于生了两三分困意,迷迷糊糊中,他看见一个女人踏着如水月色,一步步走来。
“澜儿……你回来了……”
他还没来得及应声,就见女人忽而站住了,西风猎猎,新绿尽凋,一枚冷箭从她的胸口贯穿而出,煞那间,汩汩鲜血染彻天地,女人捂着腹部艰难回头。
在望不断的虚空里,千万铁骑从女人身後奔涌而出,一切的一切被撕裂丶碾碎,月亮坠入永夜,黑色铺天盖地,填满了他呼吸间的每一个空隙,他什麽也看不见,什麽也听不见,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终于听见极小极弱的一声哭。
从天尽头传来。
“哇呜——”
这声幼儿的啼哭在天地间撕开了一个小口子,然後,哭声越来越大,口子越来越深,他仿佛又一次看见了银白色的月,冰蓝色的天,再然後——
天亮了。
他醒了。
灯火如豆。
他面前站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