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腐肉,姜枕哪还有胃口:“随便就好,大哥不必破费。”但怕卫井劝他,又补充道:“……我想喝酒。”
卫井“哟”的一声,有点惊讶:“没看出来啊,你还是个酒鬼!好,就依你的,小二,上两壶好酒来!”
“好嘞!”小二连声应了。
姜枕心里的不适刚被这点活人气息冲淡,又被消潇的目光挑了起来,难受到坐立不安。因为消潇看他的眼神愈发沉默,最后竟有一种陷入思索的感觉。姜枕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想了一通,什么都没有、最后他感觉自己坐的不是板凳,而是带刺的凶器。
姜枕如鲠在喉,站了起来:“大哥,我先出去一下。”
“干啥去?”
姜枕没想出好理由:“人有三急。”
“这样啊,快去吧。”
姜枕便逃也似地出了客栈,等到了外边,凛冽如猛兽的风一吹,倒直把身上的鸡皮疙瘩掉一地,清爽了很多。看着凝结的霜上倒影的残影,姜枕碰了一下自己的脸,也没什么脏东西啊。
他正想呢,余光中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客栈里走了出来,果不其然,正是消潇。这次她把眼神收敛了许多,只开口道:“你这是怎了?”
姜枕被她反问得一懵:“没怎么呀。”
消潇略挑了下眉毛,目光直白地看着他的脸:“你……”
姜枕:“我……”
消潇莞尔:“脸上有印子。”
姜枕瞬间懵了,僵在原地。
消潇道:“你在外头是摔着了?”
姜枕又松了口气。
消潇却摇头,语气揶揄:“看着不像。”
“……”姜枕瞬间垂下头,试图把脸藏起来。
“在做什么?”
谢御的声音虽好听,如泉滴玉石。但在现在的姜枕看来,无疑是平地起惊雷。他倏地一抖,现在不想藏着脸了,只想找个乌龟壳背在背上。
消潇的视线在他们的身上来回梭巡:“没什么,姜少侠才回来。”说完,她下意识地瞥了眼手腕,又收回:“我瞧他脸上有些印子,虽然不明显,但怕是摔着了。”
谢御:“嗯。”
姜枕感觉到谢御走到了自己面前,将他前边的光景全部遮住了,声音响在上头:“抬头。”
消潇的声音随之而来:“那我先进去了,姜少侠,跟你同行的那人是谁?”
姜枕抬脸,跟谢御的目光相撞,被烫得想躲:“将军……希冀的化身。”
听着消潇走了进去,这条路上人那么多,分明没人看着他们,鬼魂更不会思考,但姜枕仍旧觉得很紧张很紧张,他心里知道这样不行,不就是亲了脸,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但是,姜枕还是不敢面对谢御。
不过他不开口,谢御这个冰棱子就更难起话头了。姜枕强行把那奇异的羞压了下去,脸上没那么烫了,才问:“你酒醒了?”
“嗯。”
……这让他怎么说。
“那……”姜枕哆嗦了一下,开不了口了。他听见谢御在笑,谢御又在笑了,自从从无边海涯回来后,他虽然跟别人还是那副模样,在自己面前,表情却多了些。
这是件好事,又是件不太让人习惯的事。
谢御问姜枕:“你怕我?”
怕到谈不上,姜枕就是没想过怎么面对他,尤其是被亲了脸之后:“不怕。”
可他要躲进乌龟壳的模样,看起来就是怕极了,谢御神情很淡,“嗯”了声,又说:“我信你。”
姜枕瞬间更窘了。
他不想站在这青天白日里说这些莫名的话,将谢御的臂膀推了下,要拉着谢御往前走,却被跟锁在地上的脚纠结了一阵。
他想,如果回客栈都是这样,那在哪经历都一样。姜枕必须把事情说开。
虽然姜枕不知道谢御为什么会亲他,可能是因为醉酒,也可能是因为别的。可有一个疑问已经在他心里积压很久了。
姜枕深吸一口气,转了过去,直直地面对了谢御,不违抗谢御的视线。
谢御的手指微动了下。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脸很瘦,在指尖的映衬下还会显得小巧,肤色也白,看不出已是百岁的模样。眼尾垂落时如倦蝶栖枝,轻扬又氤氲未散,仿佛一触即碎的琉璃盏里盛着的隔夜残雨。
少年带了些勇气来,更像是朝露待日晞。能一眼窥见前世的孤寂,和今朝恣意的风流。
谢御没忍住,轻抬了下手,顺从心里的声音落到他的脸上。如羊脂玉的触感在指纹间蔓延,他很难形容现下的感觉。
喝醉酒是真,但他并非不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