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她,还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自己能成为别人的班,于是更伤心了。
从什麽时候决定振作起来的呢?
不是看到九嶷弟子下山扶老奶奶过路,不是山无名和龙晴整日蜜里调油,不是晴空下温情的一幕幕。
反而是山巅之上纵身一跃俯冲直下时汹涌的风,是雷电交加夜里狂暴的雨,是伤心欲死,但一次次发现自己没死时,安慰自己的一句话:
“怕啥,大不了再来一辈子。”
牌目前打到这里,应该不算太烂。
就算太烂了又怎麽样,谁的人生不是破破烂烂的。仰之弥高,大抵只是因为萍水相逢,时间长了大家都是一坨屎,这是她有一天笑眯眯地看着一只老黄狗在太阳底下拉屎得出来的结论。
屎也要有屎的尊严。
一滩烂泥丶一坨臭狗屎,又怎麽样。
她杨婉竹就是不肯倒下。
人生的转机往往是这一念,能够转念一想,事情往往便迎来转机。拦住她脚步的,不是被困山庄的家人,不是剜心救他的顾青莲,而是那个自怨自艾的自己——即便她拼尽全力,也无法左右旁人的命运,不是麽?
这一次,她想轻装上阵。
轻装上阵字面意思,左手握剑,右手拿钱,乘着一朵七彩祥云华丽地降身于凡间一隅。
此地名为黑山岭,和花满衣的万花谷是一对反义词,黑山岭寸草不生,黑乎乎的一座石山,故名黑山岭。
盼娣打听到,她的弟弟走到黑山岭後便没了讯息。
这还真不奇怪,因为……
走进一家小店,杨婉竹看着掌柜的用自己的蜘蛛腿拨弄着算盘,小二的用河马舌头舔洗着客人用餐过後的脏盘子,客人也丝毫不介意,毕竟她五米多长的婀娜多姿的蛇尾差点把梁柱绞裂。
“客人,您要来点什麽,”河马怪张开大嘴笑道,“本店有麻辣人脑丶爆炒人舌丶红烧人血……”
“等一等,”杨婉竹後退一大步,坐在角落里,“那就……来一份人脑。”
“好嘞您嘞!”
感情还是预制菜,转身的功夫端上来一盘香气四溢的——老树根,还是寿终正寝的那种枯朽了的老树根。看着这盆干巴巴但菜量很大的“麻辣人脑”,她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了。
“小二的,向你打听件事,”杨婉竹把他唤来,低声道,“咱们这附近黑山岭上,有没有什麽妖怪啊?”
小二瞪眼道:“你没看见吗,我们都是妖怪!”
“那倒也是。”
“不过,我们这些小妖怎麽能和黑山岭上大妖相提并论呢!”小二说起来,满脸的骄傲,“黑山大王他老人家法力无边,若无他老人家的照拂,我们这些山下的妖怪岂能如此快的修炼成形呢!你也是来向他老人家求师的吧?”
杨婉竹忙道:“是是,我久仰大名,特意来求师的。”
小二点点头道:“黑山大王他心地慈善,要说这也不难,吃了这顿好饭,你就到山上看看去吧。”
杨婉竹还真听说过什麽黑山大王,又是什麽精怪在故弄玄虚罢。
她盯着桌上的好饭,怎麽看怎麽想呕。
人怎麽能想出这麽难吃的东西,只有妖怪有这点本事。她往桌上留下一枚金珠,一口没动提早开溜。
天色仿佛一锅被熬烂了的番茄汤,又撒下几片鸡蛋花,残阳的金光与落日馀晖相映,直到黑夜这只饕鬄风卷残云将汤喝光,只剩下黑漆漆的锅底,以及零星的饭粒。
山路崎岖,杨婉竹攀得气喘吁吁。
她想得周全,不愿打草惊蛇,可是当她摸黑爬夜山摔了第三跤时,智慧不得不像现实妥协——招财化作一只纸糊的白色灯笼,微弱的灯光一晃一晃的,连同她竹影似荡漾的碧绿裙摆。
阴风四起,火苗扑得一声灭了。
杨婉竹眼前一片漆黑,拼命抖落着剑柄:“招财啊你别关键时候掉链子呀!”
她向前踏了一步,无意中踩上了什麽软绵绵的东西,近距离地听到一声刺耳的尖叫。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