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颐说:“本来是打算一辈子不告诉任何人,可是赵怀钧,你不是别人。”
刚刚他睡时,她独自一人想了很久到底要从何说起,然後将它们一一追溯,却在某一刻突然发现,原来这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记忆斑驳,渐渐落了层厚厚的灰。她早就翻过了一重又一重的山峦。
“我有个……特别特别好的朋友,此生挚友,她叫何西烛。名字取自——「何当共剪西窗烛」。”
她重复强调道:“何西烛。”
“这个女孩子,活了十八年,没走出过扬州,也没吃过心心念念的菠萝包。她最爱的人是我,最後一面见到的人,也是我。”
“西烛走的那个晚上……”
说到这里,奉颐忽然哽了一下。
这麽多年过去,她以为自己的心不会再疼了,可没想到,这一秒记忆重啓,却还是抵不过潜意识里的遗憾与悲恸。
她深深吸一口气,忍住泪意,轻颤着声继续说:“我的心特别特别疼,好像有一把刀插在心脏上,这麽多年,一直没能拔下来,就这麽生生梗着疼。”
从她说到“西烛走後”,赵怀钧就已意识到这件事的沉重。他神情微动,倾身上前将她抱过来,放在自己腿上,抱紧了她。
体温相融,有短暂的安慰力量。
她却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一直在说,没有停过。
她攀住他肩膀:“再後来,常师新也没了。”
“警察告诉我死讯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人活一辈子,生前再多荣光,到头来其实什麽都不会有。走了就是走了,遗憾丶爱恨丶痛苦丶喜悦,什麽都不会带走。”
站在戛纳领奖台上时,她望着满场繁华,遗憾的感觉从未这样地浓烈。
他这辈子的夙愿就是看着自己亲手打造的丶最骄傲的作品站在世界最高的舞台上,可讽刺的是,他的生命却定格在她入围戛纳後的一个最最寻常的夜晚。
就是那一刻,潮湿的半生,忽然透净。
人啊,就是应该在最好的年华,大胆地拥抱自己所爱的一切。
今朝有酒今朝醉。
“赵怀钧,你三年前说得不对。”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第一次把话说得如此坚定而明显:“这麽多年,我只爱过你。”
有且仅有一个你。
她声音徐徐温和,用两分钟不到的时间就说完了这个冗长的故事。
可他知道,这个故事里的每一个人都不轻松。这是她从少时而来的十几年的风和雨,也是一个女孩子最合格完美的蜕变。
“知道了。”
他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柔了声,道:“都在心上了。”
印在他心上的手清晰感受到他强劲的心跳。
从未有过的轻松在这样的时刻覆上心头,她抱着他脑袋,吻了又吻。
赵怀钧却两手把她抓住,控制在自己身体底下。
她不情不愿地挣扎了一下。
情人间的亲昵把戏容易过火,可那晚做太多,她终究是承受不住,若再来,第二天就走不了路。
她习惯在他怀中找到一个最舒适的位置窝进去,然後嗅着他身上的味道,慢慢地入睡。
就如同他习惯身前有个小东西陪着自己,体热温温的正好,一低头,就能闻到淡淡馨香。
世间有万般的遗憾,不是生离,就是死别。
奉颐都经历过了。
所以。
短短人生三十馀载,生死参透,既往不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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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蒗是早上十点来敲的木息阙的门。
奉颐开门时虽头发蓬乱,但红光满面,看得宁蒗眼前一亮,惊异问道:“睡得不错啊大美女?”
奉颐给她找拖鞋,宁蒗等着,忽然瞥见角落某处一只男士皮鞋。
宁蒗眉心一跳:“有新情况?!”
“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