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昭寒仔细端详着这盏灯。素白的绢纱灯面,每一面都描绘着形态各异的梅花,笔触细腻得连花瓣的纹理都清晰可见。
指尖拂过灯骨,是打磨得异常光滑的竹条,带着天然的温润和一丝清冽的竹香。
她甚至能看到竹节处被精心处理过的痕迹。
这感觉如此熟悉。
这细致入微的用心,这近乎苛刻的完美,洛昭寒心头猛地一跳,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
她倏然抬眸,清澈的眼瞳直直望进裴寂的眼底,“阿寂,这灯……是你亲手做的?”
裴寂显然没料到她竟能一眼看穿。
被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这样望着,一丝极淡的赧然飞快掠过他向来冷峻的眉眼。
他微微偏开视线,耳根在灯笼暖光下似乎染上了一层薄红,声音也低了些:“嗯。第一次做,手拙得很,怕做得粗糙。你喜欢吗?”
最后一句问得小心翼翼。
简单的“喜欢吗”三个字,却像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洛昭寒心底激荡开巨大的涟漪。
一股强烈的暖流瞬间冲上鼻腔,撞得她眼眶热。
她用力眨了眨眼,将那股湿意逼退,双手却更珍重地捧住了那盏灯。
是他亲手做的。从挑选竹篾,打磨光滑,到一笔一笔细细勾勒那些梅花……
他那样一个位高权重、素日里连案牍文书都有人代劳的大理寺少卿,竟肯耗费如此多的心力,只为给她一盏独一无二的花灯。
这哪里只是一盏灯?这分明是他捧出的一颗滚烫的真心,是独一无二的珍视!
她想象着他坐在灯下,敛去所有锋芒,专注地削磨竹条、描绘花样的模样。
那画面,温柔得让她心尖颤。
“阿寂……”洛昭寒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低低地唤了一声,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尖。
她忽然将手中的花灯轻轻提起,那散着温暖柔和光芒的八角宫灯,稳稳地隔在了两人面庞之间。
裴寂微微一怔,有些错愕地看着灯后她朦胧的却异常明亮的眼睛。
就在这灯影朦胧的间隔里,洛昭寒微微仰着脸,目光穿透薄薄的绢纱,坚定地锁住他深邃的眼眸。
“裴寂,我心悦你。”
“轰——!”
仿佛有什么在脑中炸开。
心跳先是骤然漏跳了一拍,随即如同擂鼓,在胸腔里剧烈地撞击着。
两人的视线在光晕中无声地交汇,缠绕。
她看到了他眼中瞬间掀起的惊涛骇浪,那是一种被巨大的惊喜和爱意席卷的震动。他看到了她眼底坦荡而炽热的真诚,毫无保留。
汹涌的情意在咫尺之间无声地奔流。几乎要冲破那层薄薄的灯纱。两人的眼尾都不自觉地泛起了红晕,不知是被这汹涌的爱意灼烧,还是被这寒夜的冷风吹拂。
一阵夜风适时地卷过,吹动了灯下那数条流光溢彩的丝绦。
丝绦末端系着的小小银铃,在风中相互碰撞,出一连串清脆悦耳的“叮铃”声。
叮铃…叮铃铃……
这声音如同仙乐,瞬间打破了寂静,为这动人的一刻更添了几分如梦似幻的浪漫。
裴寂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带着一种低沉沙哑,却温柔得不可思议。
“我为它取名‘昭昭乐’。”
“愿昭昭,欢乐一生。”
将军府高大的门廊阴影深处,洛锦策抱着手臂,斜倚在冰冷的朱漆柱子上,已经默默吹了好一阵冷风。
他撇着嘴,眼神复杂地瞅着阶下那对璧人。
哼,裴寂!这个抢走他姐姐的“未来姐夫”!看他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来气!姐姐那么好,配他真是……
洛锦策心里的小人儿正愤愤不平地跺脚。
他百无聊赖地听着风声,看着裴寂那傻等的样子,心里嘀咕:装什么深情!冻死你最好!
可当那抹熟悉的红影像火焰般冲出府门,像只欢快的小鸟扑向那个等待的身影时,洛锦策的嘀咕声不自觉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