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萧世祯联络了我,说可以将我救走。
我嘲讽地看着他,问他:“你休要骗我。若真能救走我,你不救你那‘未过门的夫人’麽?”
他轻笑一声,说:“那是我的家事。”
他许诺我,我离开後他可以对外给我一个侯府庶子的身份,并且将一部分生意交给我:“你终日在青楼做小倌,空耗光阴,有何意义?”
“可是猗猗……”我没有把这句说出口。
但他显然看穿了我,说道:“猗猗是我的女人,她有我。我既然有本事将你救走,就同样有本事护她周全。以现在的时机来看,你走了,我反而能把她护得更好。”
我确实该走。
自从被卖到百花楼,猗猗的每次努力挣扎丶每次绞尽脑汁,都像是鞭子抽打着我的脸。
我没用,我害她沦落青楼,又眼睁睁看着她在刀尖上行走,惶惶不可终日。
我拥抱了她。吻了她。离开了她。没有正式的告别。
萧世祯履行了承诺。我在幽州有了自己的生意,考了科举,後来他起兵,还让我做了他的前锋。
是,我居然做了他的前锋,为他冲锋陷阵,为他打江山。
我不恨麽?
我恨。
但是我忍了。
我在战场上发疯似地砍杀敌兵。
我攻城略地,无往不利。
我的嗜血令敌人和同僚都感到恐惧。
我成了他萧世祯刺向狗皇帝的头号刀锋,也成了悬在萧世祯头上的一把利剑。
我一心只想快点杀了那狗皇帝,在那之後,才是我和萧世祯的战争。
而在此之前,我已经在另一场我与他战争里,节节败退。
离开百花楼我就失去了猗猗的消息。
再听说时,已经是她的死讯。衆人传言燕侯的夫人——百花楼的花魁娘子魏紫,如何钟情于燕侯丶如何为燕侯的复仇大业而死。
我无论如何都不相信。
我发誓我要成为皇帝,成为天下的主人,等到了那一天,我要发动全国臣民为我找回她,然後我当着天下臣民和萧世祯的面册立她为皇後——如果萧世祯那时还活着的话。
行军路过定州,驻兵城外,想起许多往事。
我在某个夜晚,更换便衣,只带着几名卫兵,进城寻访旧迹。
我走过曾寄身的寺庙,走过定南侯府,也走过百花楼。
百花楼已经是一片废墟。
旁边的卫兵是新入伍青州人,不认识这里,错当成燕春楼,说他们家乡趣事:定州的燕春楼搬到了青州,在龙兴寺外施粥,姑娘中有一名展娘子,牙尖嘴利,好生厉害,许多人慕名前去挑逗,非要被她骂几句才舒坦。
我起初付之一笑,随後却心中一动:展。姓展。
展并非大姓。
难道是她?
莫非她已经找回记忆,记起了自己的姓氏?
就算不是她,大概也与她有些亲缘。或许是定南侯府出来的。
大军驻扎在兖州,开至青州附近时,我便悄悄去青州寻她。
一连几日,都没有见到她。
我已打算放弃,跟自己说,最後再去一次,如果见到她,就带她走,如果见不到她,就去龙兴寺上一炷香。
或许是拜佛的诚意打动上苍,我如愿见到了她。
她容貌有些变化,却又好像没变。
瘦薄的身板,尖尖的下巴扬起,细眉微微上挑,倔强的嘴唇微抿着,好像永远都跟谁不服气似的。
我混进领粥的难民队伍里,一步一步,向她走近。
接过粥碗的那一刻,我触碰到了她的手。久违的,她的温度。
也是在那一刻,我注意到了萧世祯的暗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