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龙兴寺被临时征辟用作行宫。寺门前,两个大石狮子中央,寺庙住持和侯府管家站在那恭候。身後一个女子,正是樱桃。
我扶着樱桃的手下马车,见她仍旧是老模样,不过身量和五官张开了些,不似从前带了点爽朗的稚气,但衣着发式已经是已婚妇人装束,想来是这些年已经嫁了人。她一眼看见了我,忙笑着迎上来行礼。我忙请她起。
我谢过住持相助之恩。住持忙谦辞。
管家态度恭谨,以“夫人”相称,请示我道:“夫人连日受累,是先歇息,还是先见侯爷?”
我说:“我先去见侯爷罢。”又对谢妈妈道:“劳烦妈妈帮忙先照看虎儿。”虎儿仍在睡,而且我和他爹爹有许多话要说,他在反而不方便。
管家一路引我入内,至一处禅房,冲着里头轻声说了句:“侯爷,夫人到了。”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只听里面那个熟悉的,耳边萦绕的,温柔的声音,此刻硬邦邦地挤出两个字:“进来。”
管家便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冲他点一点头,进去。
青砖铺地,每走一步,我太阳xue的血管都猛跳,地面上横平竖直的砖缝,不知为何看得我眩晕。
我没有低头,可是眼里却只有一个模糊端坐的人影,和清楚的地面的纹样。
我根本不敢看他。
我在怕什麽?
不是没日没夜地想他麽?不是快死了的时候都念他麽?
是心虚,是对他感到歉疚?
是近乡情怯?
是什麽?
走到他近前了,不能再走,必须面对他了。
我福身:“民女给侯爷请安。”
他坐在那里,声音如从前般温柔,别无二致,语调里却夹杂一丝薄凉的嘲讽:“自称什麽‘民女’?你听不见他们都喊你‘夫人’麽?”
我轻轻道:“天下人皆知,侯爷不是有过一位夫人了麽?民女当日也曾亲眼看见,侯爷揽着一名美貌女子在街上游玩。”
“你当初走,就是因为这个?”
我说:“是,也不是。”
他说:“若你是误以为我有别人才走,那我不怨你。”
“那时候那个人,是我喊来逢场作戏骗皇帝的,”他说:“本来觉得这些事,你知道多了白白增添疑虑,才勒令衆人不许跟你提起,没想到反而生出更多误会。”
我目光并未擡起,只是笑笑:“时过境迁,过去的事就过去吧,不重要了。”
“过去的事就过去,”他说:“怎麽能轻易过去,猗猗,这些年,你是怎麽过的,我是怎麽过的。怎麽能就这样轻易过去……”
“所以我说,当年离开你,是因为这个,但也不是。”
“‘不是’,又是因为什麽?”他说。
我刚要说话,他说:“我一路寻你,听说你逃难的时候还在找萧阮?你一路逃难,都跟别人说,你是萧阮的妻子。”
我默然,待要解释,却又觉得无力。我知道我没有说谎的必要,便答说:“是。”
“你找他做什麽?”他的声音听不出怒气。可我知道这恰恰是他爆发的边缘。
很奇怪,他明明从来没在我面前发过火,可我却这麽知道他。
我本想说,我只是想确认萧阮还活着,我想知道他没有因我而死,我想找到他,解开过往的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