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师
不敢看将仲表情我就转身扶了胭脂出去。
我身上力气虽然回来了,自己一口气爬七楼恐怕都没问题,但仍要扶着胭脂,还要把重量压在胭脂手上。
不是我不怜香惜玉,而是我人在屋檐下,不太敢相信人。
我在白妈妈面前,从来不是弱者。所以能将身体多装得柔弱一分是一分。翅膀太硬,白妈妈就要拿着剪刀来剪了。
姚黄嘴里不说,但对我的防备与敌意与日俱增。我说过,我是个乖觉人,谁讨厌我,我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能感觉到那人身上的寒意。
本来是没寄希望于她如何帮我,但也不想让她站到我对立面去——毕竟她是我一手教出来的,谁都不想辛辛苦苦三个月给自己培训出一个对手。虽然我也有预案,但设定预案时,盼的是预案永远没有用得着的那天。
我不知道她为什麽反应这麽强烈。这强烈程度出乎我意料。
就算是争强好胜,我现在的名气虽高却还远远不如她,她总不至于小气至此吧?
莫非她是看上萧世祯了?吃醋?可看她行止,她对萧世祯应该是没意思——当时在三人之中选定郝景,她将理由说得头头是道,还让我很是欣慰。
而且,她看萧世祯的眼神——如果不是我看错——分明藏着一缕恨意。非关风月,是另一种恨,远比男女之情更复杂的情绪。我不确定萧世祯看出来没有。他看着浪荡不羁,但越是表现得如此,越说明此人心机深沉。如果真的只是个花花公子,花钱如流水,只出不进,再大的家産也败光了,怎麽可能这麽多年还富可敌国?
不靠白妈妈,也不靠将仲,要想调查种种谜团,一时有些艰难。我的力量果然还是太弱了。
也不是没想过挖动胭脂或者螺钿,可她们一则都过惯了青楼的日子,未必还有勇气走出去;二则,这些年来她们看过太多脂粉底下的血雨腥风,胆子怕是早给白妈妈吓没了。
万一她们背叛我,我可能会坠入无底深渊。我冒不起这个险。
转了一圈,还得靠自己。
姚黄和郝景的谈话,我当然会听。这事我一开始早就明白告诉姚黄了。她也是愿意的,毕竟还不算出师,还需要我指导。
只是今天,我没提前躲进姚黄房里的小套间,也没在门外。
我进姚黄房里,在窗口站着,看着外面的景,与她闲聊了几句话就走。
窗外冰雪开始消融,湖中央冰面破开一个大口子,绿油油,黑洞洞的。
“虽然早春,风还这麽刺骨。”我擡手把窗子合上,整一整窗帘的形状,拉得蓬松好看些,扭头轻声笑道:“从此你不喜欢开窗的时候就关着罢。”
说话间,我淡淡地看向别处,馀光却没漏过她眉眼间的变化。
听说我要关窗,她求之不得。目光却落在那梨花木书桌上。
果然与我猜想得不错。
又说了几句轻松的闲话,我笑道:“你快要出师了,今儿个自己试试罢,我去看看杨柳。”
姚黄亲自送我出门。
已经立春了,杨柳房里关着门窗,还烧得很暖和。
向来是这麽暖和着的。
胭脂为我扣门,杨柳见是胭脂,连忙迎出来,把我请进去。
杨柳一身鹅黄色裙子,外面一件月白坎肩。头发松松地拢在背後,挽了一个懒人髻。
气质清丽脱俗,比起几个月前畏畏缩缩的俗艳,已经判若两人。
我让胭脂在门外候着,杨柳见了,也寻个由头把身边丫鬟白雯打发出去。
比起梧桐丶芭蕉,尤其是芭蕉,杨柳并不是最得我提携的。
那日衆人伺候笔墨,我点了她去伺候携妻前来的官人,因此那晚旁人都有客人,唯独她落了单。
第二天看她,她一点怨言怨色也无,依旧清高自持。我便知道我是选对了。
不过我心里这些考量,不必告诉她。
落座,杨柳连忙上茶。
我品了品,清香馥郁,很衬这个人,还有这屋子摆设。好。
便聊了几句最近楼里的闲话。杨柳闲话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