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疑
回去,将仲立在窗前,胳膊还吊着绷带。
他总是那样面对着窗户站着,眼里是我看不分明的世界,一个我无权走进去的世界。
我就在那个世界之外干站着,忽然苦涩地想,他昨天情绪激动行为反常,是不是因为看见姚黄又要日日笑脸迎他人?
我是不会问出来的,我比姚黄沉稳,我是不会问出来的……
可是自己在这里空想,越想越觉得可能,越想越觉得心痛。
我根本不知道应该拿将仲怎麽办。
我说不清对他到底是什麽样的情绪。他待我忽冷忽热,我瞧不起他。可我又那麽希望他看我一眼,跟我说一句话,哪怕是稍微温柔一点点……我太寂寞了。
我不属于这里。
直觉告诉我,他也不属于这里。
我们都想逃跑。
我多想他和我一起,哪怕就只做这一段短短旅程的同路人。短暂地同病相怜,病好就分开。
可惜感情这种东西,不能勉强。
我不是一个跟自己过不去的人,也不是一个离了男人就不能活的人。
比起为一个大概这辈子没可能爱我的男人伤神,还是想想怎麽逃出去更现实。
可以没有爱情,但不能没有自由。
我洗漱就寝,闭上眼,开始盘算逃出去的事。
忽然想起那天写给姚黄的六个字,一些疑问冷不丁地冒出脑海,是我从前未曾细细思索过的:姚黄想要“权”,谁的权?多大的权?
又从姚黄想到了郝景身上:不知道为什麽,我总觉得郝景并没有如我想象得那样对姚黄上心。而姚黄待他的态度,也透着奇怪。
但这些只是我的感觉,没有实据。我说不出到底哪里奇怪。
聊的内容一切正常,没有特别的地方。
喜欢谈论诗词歌赋,写写诗,填填词,也没什麽不妥。
时不时叫白山进来添茶倒水,更是天经地义……
吴桐阶和萧世祯他们来,来就来呗,成群结队逛青楼,纨绔子弟之间这麽做的自古至今也不只这三个。
讲道理是这麽讲,可我总觉得奇怪。
还有将仲的身份……他是被谁卖进百花楼的?为什麽被卖进来了?
隐约记得初次见面时,白妈妈嗓音尖利:“卖身契都签了,来了就是伺候姑娘的,嘴再硬让老茶头收拾了你!”
他是清醒着被人卖进来的。
而且那天他手上也有力气,还给我修眉了呢。
那他为什麽不逃?
他留在这里做什麽?
我不相信他只是落魄子弟到青楼当小倌混口饭吃。就连帮我洗脚时,他脊梁都是挺直的。
“将仲。你叫我‘将仲’即可。”
这当然不是他的真名。
“将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写的是翻墙幽会情人的少年。
我从一开始就感觉他心里住着一个情人。只是最初的我,不在乎。
他会不会是因为与情人约会被捉住,女孩子受到惩罚,他内心难安,所以起了这样的名字?
我想不出所以然。
凡是跟将仲有关的事,只要一想,就心浮气躁。
我强令自己闭眼入睡,但睡前的胡思乱想导致我晚上噩梦连连。
姚黄被郝景骗得晕了头,又砸了自己招牌……
郝景其实真正的相好是怡红院的万家红……
将仲是燕春楼派来的卧底,要把我转卖过去……
我半夜吓醒,发现将仲早醒了,正用勉强能动的左胳膊揽住我。他发现我醒,将胳膊抽回。
“刚刚,我有没有伤到你?”我问。他肋骨的伤好得很慢,但他似乎并不在意伤痛,仿佛挨打是一种习惯。
“没有。”他嗓音低而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