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看见这样的明黄,全家只剩他一个。这次明黄又在眼前,燕昭也要把他丢下了。
他深吸了口气,刚要伸手去拿,就见吴德元又掏出张陈旧的纸。
吴德元抓起他袖口,把诏书丶旧纸,和一块带着药气的朴素帕子一并塞进他手里,
“孩子,我应你一声前辈,心中实在……实在感愧。”
“我和你祖父同年入太医院,後来又和你父亲同僚共事,直到……那之後,熬资历,才熬上这院使之位。
“岐黄一道,我普普通通,没有你父辈的天赋和才华,也没有他们的胆量。我一生畏缩,做过的大事也就那麽两三样,但我有一双好的眼睛。
“孩子,你比你祖父稳重细心,也比你父亲敏锐灵活。他们会以你为荣,也会……也会期待你青蓝相继。”
吴德元在那张旧纸上拍了拍,
“这是你父亲未完的药方,我拿着用处不大。往後,就交给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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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睁开眼睛,燕昭第一反应是好疼。
有什麽刺进眼底,酸疼,片刻之後才意识到,那是日上三竿晴朗的阳光。
她怔愣片刻豁地坐起,还没看清眼前就先听见“咕咚”一声,同时响起的是一声痛叫。
这才发现榻沿床褥褶皱,有谁在这里蜷着睡过,她动作幅度太大,给人掀到榻下去了。
正愣神,看见虞白捂着腰爬了起来,趴在床沿盯着她。
一时间脑海闪过诸多困惑,譬如他怎麽在这里睡,怎麽她脑袋有些闷痛,昨晚好像又做梦了,怎麽鼻尖闻着有药气……
最先脱口的却是“早朝迟了”。
她掀被就要起身,却被趴在榻沿的人一把按住。
“今日早朝暂罢,云女官一早就发了制书去六部,以‘得知先帝蒙受蛊惑,识人不清大愧难安’做理由,不会有人怀疑殿下身体有恙。”
“奏章稍候会送去书房,有人分拣轻重缓急,陛下的功课下午交给我,你休息一天吧。”
虞白睡意还未消尽,脸上还带着趴睡的红印,口中却条理清晰,一字不卡。
可越清晰,越显出他哭过的喑哑,细看眼圈还红着,镇定初生不久。
燕昭顿了下,再看手上,十指带着细小红点,眼熟得很,是针灸留下的痕迹。
空气忽地沉郁下来。
“……你都知道了。”
好一阵安静。
他点点头。
视线交织又错开,错开又对视。燕昭几次转开目光再回来,都会对上虞白定定望来的眼神。
被他这样红着眼睛望着,她莫名生出了点内疚和心虚。
突然懂了他为什麽久不坦白。
燕昭轻咳了声,“传早膳吧,有点饿了。”
他眼圈一下更红。
“殿下还要继续瞒我吗……”
燕昭一下心虚更盛,有些哑口。还没想好说什麽,就听见榻沿他声音继续:
“你为什麽不早告诉我?如果我早点知道的话,就能提醒你不那麽累,说不定……”
内疚和沉重快要把她吞没了。她不喜欢这种感觉,语气一转倒打一耙:“你好意思说我隐瞒?”
虞白一愣。
“这丶这又不是一回事情……”
“你好意思说我隐瞒。”
燕昭降下尾音,半戏谑半威胁地重复了遍。
期限将至的沉闷硬生生转成互相指责的诙谐,饶是虞白心头压抑,脸上也忍不住松了一瞬。
松了,眼泪一下夺眶而出,啪嗒啪嗒砸在床沿。
“怎麽说不过我就要哭啊?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跟我耍赖皮?”
榻上传来无奈的笑,燕昭反过来逗他,可他一点也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