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薪火1
◎“这些,是你的……遗物。”◎
刚熄不久的灯盏再亮,寝室通明。
为着虞白的伤,吴德元在公主府留了五日。本打算次日一早离开,可半夜又被急传了来。
汤药安神丶施针镇定。都是从先帝时就熟了的缓解法,哪怕已有近一年未用,也并不生疏。
但他宁愿生疏。
头痛,善忘,梦魇,再往後便是昼魇神游丶妄视妄听,最终神智全失。
面前的人症状逐渐与先帝重合,吴德元终于不得不承认她那日所说是对的,那药无用。
留针,出针,吴德元静静做完一切,才望向榻边不远,敛手立着的少年。
寝衣外头随意套了件外袍,虞白看上去狼狈得摇摇欲坠,不动也不说话,像遗落罅隙的孤魂。
哭过,他脸上还带着斑驳泪光,但又暗淡,整个人仿佛干涸了。
视线一对都有话说,吴德元默了片刻,提起药箱示意他出去谈。
廊上夜风席卷,暮秋萧瑟的寒。吴德元想开口又哑住,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可还未想好,却先听跟着出来的人一声哽咽,
“我该发现的……”
方才忍着的惶恐和懊悔全落成眼泪,虞白一下哭了出来,
“她最近都没休息好,她之前就已经很累了,我该留意的……我没发现,都怪我……”
吴德元一惊,赶忙回头。
一眨眼的功夫虞白就淌了满脸泪,擡手想挡,但根本挡不住惊魂未定的仓惶。
他肩膀哭得直发抖,声音都含糊了,还在兀自说着对不起,吴德元听着,一下内疚起来。
身为医官这本该他负责,可他也没发觉燕昭几日来的平静是强撑,只以为是性情转圜。
且他数年随侍见得多了,头痛有头痛的医法丶梦魇有梦魇的医法,对症缓解就是,但虞白不一样。
他没见过丶不知情,那梦魇是叫不醒的,他怕是吓坏了。
他吴德元隐瞒的事又何曾少了,若说起来,他才是真的两头对不住。
虞白哭得难抑,吴德元有些手足无措。他还是不太会与小辈相处,半晌才想起该递个帕子。然而全身上下翻翻只找出一块,还是沾了药渍洗不净的。
他踌躇着正要递过去,却发现泪水已经停了,少年吸吸鼻子,抹掉泪再擡头,已经强行恢复了镇定:“吴前辈,从前你说殿下只是太累了,都是骗我,对吧?”
“那现在,瞒不住了,可以告诉我了吗?”
吴德元声音一卡,有一瞬的迟疑。没得到燕昭指示,他不知能不能说。
可不等他想明,面前的人就再次开口,还带着鼻音,但又透着股锐利,“我看吴前辈方才行针,走的手足阳明丶督脉丶井xue,这是开窍醒神丶梦魇急救的针法。”
“还有殿下之前一直用的汤药,龙胆泻肝汤外加几味安神,止头痛烦躁。这些都只是医表,那病源是什麽?殿下到底……”
虞白把自己的发现和疑问一股脑往外抛,说到一半,又忽地僵住。
这些话……
他脊背忽地一寒。
这些话,他能说吗?
不远有侍女守着,再往外也有下人往返,到处都是眼睛,到处都是耳朵。
以前,他很少防备这些人,也不会有被注视的担心。以前他只是燕昭身边一个无名无分的侍君,言行举止都无人在意,可现在好像不同了。
燕昭知道了他的身份,那其他人是不是也知道了?
他是虞氏後人,先帝亲断庸医误国丶罪无可恕丶永世不得行医,他说这些话……
“殿下还没告诉你吗?”
吴德元看出了他的紧绷,轻声打断了他。
“你家的事,殿下已经解决了。”
“你父亲追复原职,入名宦祠,虞氏冤名已雪,恢复旧籍。诏书已经下发,明日便会昭告天下,你……”
吴德元轻拍了拍他的肩,递去一卷明黄:“往後,你不必躲藏了。”
虞白有些恍惚,甚至忘了伸手去接。
这一晚受惊又恸哭,他脑袋已经一团浆糊,还是吴德元把誊抄的诏书念给他听,说前吏部尚书罪臣徐宏进蛊惑先帝诬陷良臣,今已知其枉,追夺罪名,复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