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着保密身份,也确有这层顾虑。
若此时重提当年旧案,只怕是江山飘摇丶血雨腥风。
那孩子应当是也想规避这些。
比他父亲聪明。
但他还是想少了。
诚然,如今还认得他的人不多。经年过去,太医院旧人老的老丶去的去,甚至连“虞白”这个名字,或许都已没几人记得了。
但官场争斗无所不用其极,不是没人认得就能高枕无忧的。只要有人欲除,假的也可以是真的。
当年按死虞家的那句“庸医误国”,不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
更何况,他本就是“真的”。
只要他还活着,危险就从未远离过。
“院使大人。”
一声呼唤打断沉思,旁边女官颔首一礼:“殿下传您进去。”
吴德元收回心神,定了定气推门入内,撩袍就要拜。
“免。他怎麽样?”
书房里清凉安静,当中瓮里供着冰,凉气丝丝往他身上浸。
书案後,年轻女子面前是成堆的奏折公文,手边是代掌朝政的金玉印玺,手中攥着几张信笺,隐约还带着暗红血迹。
但她哪个都没看,目光定定朝他望着,等他的回答。
视线只交错了一瞬,吴德元就垂下了眼睛。
“回殿下,玉公子乃是外感寒湿,兼气血凝滞,才致腹痛不止,并无大碍。微臣已经拟好了方子,公子只需用几日的药便可好转。”
“……只是着凉?”
“是。”吴德元头低得深了些。
反正欺瞒之罪已经犯下了,有隐瞒身份一事在前,帮着装病也显得微不足道了。
他就这一个後辈,他想护着顺着;而面前的人他追随数年也有了解,若贸然揭开秘密,她能否平安承受还是两说。
只愿那孩子在她心中分量足够,如有瞒不下去那一日,能保他一命。
哪怕到时降罪贬职,也都是他该受的。
听吴德元几次重申病情不重,燕昭忍不住皱眉,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但只要没什麽大碍就放心了,她一边把手中密信搁去一旁用镇纸压住,一边再次朝人开口:
“正好今天你来,我有两件事问你。一个是阿玉的事,他想学医,我打算叫他去太医院历练历练,就由你带着管教吧。”
原本只是一嘱咐,她正要说第二件,却没想到对方拒绝得干脆利落:
“微臣以为不妥。”
燕昭倏地擡眉,望向书案对面的老人。
後者仍低着头,声音恳切:
“殿下恕罪,若将玉公子带去太医院,微臣实在为难。太医院内,不论学徒或是药童,都各有其考教流程。若贸然添一人,只会惹人怨怼,以为不公不正。”
原是因为这个,燕昭“噢”了声,“那就让他考。”
“微臣也以为不妥。”
一向和气温顺的老太医一反常态,突然变得强硬起来:
“殿下,恕臣直言。玉公子想要学医,是否为一时兴起且先不论。岐黄一道,无不是自小学起丶经年积累,公子半路修习,难得大成,更有误人性命之风险。因此……”
吴德元越说头越低,最後还是跪下了:“因此,未免祸端,还是不要学的好。”
像是触到了什麽秘不可谈的,书房里一下静得落针可闻。
燕昭攥着一杆记笔摩挲,好半晌才出声,
“可我看他挺喜欢的。”
“那日我叫他背‘病机十九条’,他背得好也快。我平日里忙,有的时候不太顾得上他……他有个东西学着,也是找点事做。”
“这样吧。我找些医书让他自己看,若有不懂的,叫他问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