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国亡之日国兴之始
◎梦醒之处魂断之时◎
天光大明,断戟残戈,血溅营帐。周侯发惊魂未定坐在帐中,许久,只盯着帐布上溅射的血点发怔。
帐外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嚎。
一旁的散宜生察觉到他被惊扰,忙出去探看,归来时禀道:“君侯……是土族首领蓬,混战中被人杀了,首级也不知所踪。土族人在哭。”
身首异处,在土族的祭祀中为大不吉;
如此死後,便只可为野神种,再无法享受族人供奉。
周侯发闻言却麻木,只摆手道:“如何抚恤你也知,自去安排丰厚些即可。”顿了顿又补充,“我此後会去探视。”
散宜生去後,他在帐中枯坐,直到吕尚再度来催,这才回神,于是下令整顿兵马,再去攻墙。
这次可谓顺畅,国门被撞开後,一路无阻地进入了有崇境内。
崇国富庶,各国皆知。
其不但是东西过往的桥梁,更因崇侯身份尊贵,得了大邑诸多赏赐。
哪知周军入内後才发觉,如今的崇国,树秃声绝,已是死国一座!
就连崇侯宫殿之内也空空如也,青铜器丶玉石丶夔贝皆不见踪迹,衣柜翻倒,衣衫散乱在地……
空榭静廊,风卷枯叶,满地凌乱,一派华丽荒芜。
正是:
宫开无主草盈台,箱匣牙笏隐尘埃。
衾被犹香素空枕,风翻丝帘人未来。
高梁蛛丝染绿瓦,银灯蛾翅断玉钗。
曾闻鼓瑟崇侯宴,雨穿空门似鬼哀。
散宜生带人巡视後,归来回报:“禀君侯,民大约昨夜趁国门开啓,已大多逃进山中。如今所剩不过十中之一。君侯欲如何处置?”
所剩之民,皆是相信周军人畜不犯,才肯心怀侥幸留下。
周侯发似乎仍未从晨时的噩梦中醒来,手随意一擡,喃喃道:“全烬。”
“君侯!”吕尚惊愕开口,“万万不可!”
他眼珠转动,“万万不可?”
“我等在国外喊阵搦战,如今周遭各国皆知君侯要网开一面,倘或杀尽,只恐别国多心……”
周侯发低笑,仍是亲和又冷漠的模样,“军中之人若不外传,何人多心?吕翁若觉不妥,可如黎国那般,留下几个也就罢了。”
在他看来,反正世人愚昧,从来都是盲听盲信。
吕尚跪地恳求道:“崇国连接东西,周遭小国颇多,人人皆在观望。君侯若想最快收服人心,就还请善待崇国之民,再将侯虎亲族厚葬,不论君侯真实心境如何,此方为上策!”
许久,周侯发冷哼一声:“好,我可依你所言,善待崇国之民。但将崇侯虎一族厚葬,绝无可能。彪那浑人,斩杀我多少周军?!我不将其分尸喂豚,已算额外开恩!还想要我厚葬?!”
说到最後,他牙关咬紧,似乎仍为不能亲手将彪杀死而含恨。
这时,远处又有兵卒拖来一人,禀报道:“君侯,在牢狱之处发现此人孤留,他自称是崇侯亲侄,我等不敢贸然处置,特押来予君侯。”
周侯发阴鸷侧目望去,不发一言。
那崇虓暴却好似见到天仙临世,只觉这位西伯侯果然笑眼良善,气质雍容,激动得便要冲上前去跪,却恨被剪住双臂。
他急急道:“西伯侯!我乃崇侯亲侄,唤作暴。我因蒙冤囿困牢狱!如今得见西伯侯,愿拼力侍奉,求西伯侯容我!”
吕伋上前低声道:“君侯,父,这就是我所说那人。”
崇虓暴大喜,柴瘦的脸上光彩迸发,干涸的眼里润色莹莹:“西伯侯也听闻过我?暴不胜惶恐!君侯,我对崇国最为了解,叫我为你管辖此处,我定不负使命……”
周侯发只揉着额角。
不知为何,自从回归豳地住了一阵後,他添了个头疼的毛病。
崇虓暴犹在喋喋,口中喷出胃里的团团臭气。
烦躁渐渐升起,周侯发愠怒地挥了挥手,左右立即会意,上前一刀插入崇虓暴的喉管,将其拖走。
“甚聒噪……”周侯发疲惫低叹一句,表情痛苦。
吕尚欲言又止。
又过了一阵,他才擡头道:“传令,为崇国遗民分些肉粮;再记,崇侯虎,茂侮亲族,不敬长老,听狱不中,分财不均,百姓力尽,不得衣食。今周伐之,以从天命。”*
吕尚听到如此,便不好再劝,只得领命而去。